63、温柔（捉虫）
屋内茶香萦绕, 谢朝云眉头深蹙，反应极其强烈，神色激动。
观主见她这般模样, 问道：“万一, 事情不是你所想的这样呢？”
“可是……”谢霄云隐隐感觉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她话一出口，却被观主打断了：“我先问你个问题, 你知道嘉宁的真实心意吗？”
谢朝云确实微微一阵，竟被观主问住。这段时间以来, 她时常担忧这担忧那，还真不知道赵嘉宁的真实想法。
她摇摇头，语气微迟疑：“这，我还真不知。”
倏尔间, 观主却是轻轻一笑，神色淡然：“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过多担忧？或许嘉宁对承谨只是朋友之意, 又或许只是因为感激承谨的相助之恩，才对她这般好。我很了解嘉宁，她一直是知恩图报的人。”
“可……”
观主：“没有什么可是的，一切得等知道嘉宁的真实心意后, 你再做打算。否则，你这只是瞎操心, 何谈想出对策呢？听我的，先沉下心来, 切莫乱了心神。”
“嘉宁的真实心意，才是这件事的最关键之处。”
一言惊醒梦中人，是啊，八公主的心意, 才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一步。
谢朝云黯淡的眼眸，瞬间燃起光彩，整个人也打起了几分精神。
有知交故友的提醒和安慰，谢朝云那颗浮躁和焦虑的心，慢慢沉静下来，观主的话也非常有道理。前前后后理清思绪，谢朝云紧皱的眉头略有舒展，语气比之前稍稍放松了些。
“还是你的心性和境界高深，你看看我，一遇到这事，便急得不行。我这都一把年纪了，心性却是如此浮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观主捧起茶来，淡定喝了一口，笑笑：“当局者迷，当观者清。因为你是做母亲的，自然看的没有我透彻，这并非是心性和境界的问题。若我换做是你，估计也会这样。”
谢朝云点点头，紧接着又道：“这事如果我出面去问，实在很不妥当。我是八公主名义上的婆母，哪有婆母逮着儿媳妇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家
承谨？这该多尴尬啊。”
她看向观主的眼睛中，有期盼之色。
身为多年的朋友，观主自然了解谢朝云的性子，她看谢朝云这表情，便知故友有什么意图了。
“你想拜托我出面？”观主轻声问道，她表情无波澜，面容素雅，看上去十分稳重。果真是饱经沧桑的人，这份稳重已经远远超于谢朝云了。
“可，我已经很少去过问这种红尘俗事了。”
她是真的不想过问当年的事，已经让她和皇家几乎决裂。这么多年来，赵青梧舍弃高贵身份，化名玄清，一直折居在长峰观中，深居简出。她既是修行，也是因习惯了这种清秀生活，不想再去生更多的烦恼。
只是因为今日，向她寻求对策的人是谢朝云。所以观主破例了，在这里陪她唠叨了半天的红尘俗事。
却未曾想，此时谢朝云把难题抛下了她。
……
“可我眼下，只能拜托你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可以倾听我心事的人。也只有你，才会帮我守住秘密。”
谢朝云的一番话，又让观主不觉想起了那些往事。当年情况危急，绝望之时，她也和谢朝云说了类似的话。
谢朝云拼死相护，为她在先帝面前说尽好话，甚至长跪宫门三天三夜，最后先帝看在陆阙的份上，终是网开一面。
当年，赵青梧以性命相托。谢朝云毫不犹豫应承下来，虽明知是万难之事，稍有不慎，便触怒天颜，很可能也会连累平南侯府。可谢朝云并没有思考种种，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来搭救赵青梧，以及那些无辜之人。
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回想起来是那么遥远，可又却是这么近，仿佛就像是昨天发生过的一样。
如今她已是长峰观观主，在此修行多年，性子清幽。可她还是一直记着谢朝云的恩情，永世不忘。
……
观主看着谢朝云，缓缓道：“我之前以为你只是来向我请教，我为你出谋划策便可，没成想，你是要把难题抛向我，当然我也一定会应承下来，不管有多难，都会帮
你完成心愿。”
“我琢磨了下，嘉宁这孩子生性聪明。她知道我这做姑姑的，如今性子喜清幽，不会再过问那些。我若是直言相问，会很突兀，也必会引起她的不解。”观主边思考，边说，“看来只能旁敲侧击了，我会寻找合适的时机。”
“好，我总算是放心了。”得了观主的这番应承后，谢朝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大概，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两人是多年的朋友，又曾生死患难过，对于她们彼此而言，不需要多么宏伟的友情誓词，有时候只是朋友的一句点头，一句应承，都足够让另一个人安心。
谢朝云知道，赵青梧答应下来后，必会全力以赴去做，绝不会懈怠半点。
…………
与此同时，观中，梅园里。
赵嘉宁正带着陆承谨参观梅园，她指着开的妖娆鲜红的腊梅，朝着陆承谨笑笑：“你看这些腊梅开得多漂亮啊。比平南侯府的开得好，也比绮宁宫外的开得好。”
陆承谨目光落在那簇簇腊梅之上，不知不觉里，眼睛中似乎也染上了这一片娇红。她感叹道：“因地势和气候，这里的腊梅确实是开得最好的。这一片景致真美啊。”
赵嘉宁睹物触情。忽想起那夜，和陆承谨在绮宁宫独处时。陆承谨向她讨教的香味之事，于是触景生情道：“这里的腊梅是最香的，如果用它来制作香料，那是最好的材料。”
她侧眸望向陆承谨。阳光开得很灿烂，洒在陆承谨的脸庞上，这张本就很俊逸的脸，此刻，看上去更加温柔生动了。更像是山水画中的翩翩公子。
赵嘉宁目光一片柔和：“你不是很喜欢那种香味吗？我可以制作些来赠给你，今日刚好就用这里的腊梅花瓣，我们去捡些落花瓣来。”
“好。多谢八公主。”陆承谨向来很喜欢赵嘉宁身上的那种香味，这下一听八公主要赠送些香料过来，心中欢喜也很激动，总算能闻个够了。
……
观子里的风很大，时常将腊梅花瓣吹在地上，好在这里并无多少人前来，所以人的脚印也不会沾在花
瓣上，掉落的花瓣很干净。捡起来再清洗，放在阳光下晒干，便是一味很好的香料了。
陆承谨和赵嘉宁俯下身来，小心翼翼捡着地上的花瓣。
风吹起。还未捡起的花瓣，又被吹得四散飘零，到处蹿，相互追逐。
陆承谨忽然间，吟起了诗句：“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这是后世红楼梦里的诗句，讲的是林黛玉葬花的故事。陆承谨也没其它的，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赵嘉宁听后，细细沉思一番，又重复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句诗写得真好，此情此景之下，实在让人动容。”
然，片刻后却是摇摇头：“好虽好，然这诗句太过悲切了，不像是你的风格啊。更像是出自一个闺中忧愁女子的风格。”
如果是沈幽容吟这句诗，赵嘉宁觉得是在情理之中的。沈幽容半生飘零，之前一直在青楼中度过，命运非常坎坷，红消香断其实也正是她们这些青楼女子的真实写照。只是这句话放在陆承谨身上，很不合适。一个堂堂男子汉，平南侯世子，哪来的红消香断？
陆承谨并不知赵嘉宁心中的诸多诧异。她心道：这原本就不是我所创的，我是窃取别人的。可能赵嘉宁误以为，这是她自己创作的诗句吧。
陆承谨笑笑：“那么多文人，赞叹梅花坚强高洁，忠贞不屈。若是千篇一律，也没有什么新意。梅花确实品行非常高尚，如同皎皎君子。但它，也有脆弱的一面。比如，花瓣凋零枯萎之时。再美的东西，再美的人，也终有谢幕的那天，不是吗？我有感而发也没错。”
“谁说只有女子才能心思细腻呢？才能吟这样的诗句？”
陆承谨这话一点没说错，如果赵嘉宁活在后世中，学过词，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因为后世花间派的词人，全是清一色的男子，他们个个非常心思细腻，写出来的都是柔美婉约风格。
陆承谨又补充道：“大丈夫豪气干云，能顶天立地，自然也有柔肠。也会吟诵起缠绵悱恻的诗句。
同样，
小女子身处闺中，可她也能刚强，也能顶起一片天地，也能作豪放的言论。凡事无绝对，人都是多面的。也只有这样，人的世界才会丰富多彩。”
她这番辩证言论挺高深，却是来源于后世的宋词。像辛弃疾这种豪放词的代表人，也会写下：倩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的温柔句子？
如李清照这样婉约词派的代表词宗，也会写下：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诗……
……
赵嘉宁把捡起的花瓣装在一个小篮子里，一片片抚平后，目光直直落在陆承谨身上，很是赞叹：“你说得没错，很精辟，倒是我思想过于狭隘了。你的境界和思维，真是与寻常人不同。境界很深，思维很开阔。”
陆承谨一边将花瓣上沾有的少量泥土捯饬干净，一边说：“八公主其实也不必这么夸我，这算不算思想境界高深，我只是喜欢多研究一下而已。我也是一个寻常人，和大家没什么区别。如果真要说多了些什么，可能多了些有道理的“胡言乱语吧”。
“有道理的胡言乱语，这真是好新鲜的句子。”赵嘉宁嘴唇轻动，“在我心中，你是和常人不一样的。”
也是实话实说。陆承谨在她心中，确实留下了极深刻极深刻的印象。
当然是和常人不一样。否则的话，赵嘉宁怎么会对她另眼相看？
陆承谨诧异了：“八公主这么抬举我？那我倒想知道，我究竟哪里和常人不一样？”
无非是多了一样金手指，那便是穿越而来。会拿后世一些言论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赵嘉宁眉头微挑：“你真想知道？”
陆承谨目光中竟隐隐有了期盼之色：“嗯。”
作者有话要说： 陆：我厉害吗？
赵：厉害。
陆：哪里厉害。
赵：胡说八道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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