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商女犹知亡国恨（4）
也不过才凌晨三四点钟，万物皆静，当第一声鸡鸣声响起时，苏家夫妇竟然是从外面回来的。
苏竹清和杨茹华二人脱下脚上潮湿的鞋袜，静悄悄地回到屋里。
“孩儿他爹，你快些个，去床上再眯一小会儿吧。累了这么久，也没好好睡一觉。”杨茹华心疼的劝着苏竹青再去床上睡一会儿，而她自己则开始要张罗着做早饭给他们吃了。
“都说我自个儿去就行了。你多少天都没好好休息了，就是不听我的话……”，杨茹华手上忙个不停，嘴里还是在念叨着。
还好昨儿个夜里没有下太大的雪，除了路上有点积雪，化了水，冻了冰，有些滑之外，这路倒也不算太难赶。
所以他们才能在天亮之前，在这个时候赶回来。
昨天夜里，趁儿子去睡了之后，她男人说要去祖宅的祠堂一趟。
承傲明儿个就要正式去戏班子了。
在苏家，按照祖宗惯例，所有子弟正式上台唱戏的前一天，都要去祠堂里告慰祖宗族老，以保自己一路平坦顺遂，能够有所成就。
虽然往日的苏家早已不复存在了，但苏竹清说，祖宗规矩不能丢了，苏家祖宅即使被充了公，祠堂也早没了，但祖宗的墓地倒还在祖宅的后山上，没有被迁走充公。
昨天，杨茹华说自个儿去后山祭祖宗，告天地就成了，让苏竹青待在家里陪儿子。
但是他却说求祖宗保佑承傲能够平安顺遂这件事，要心诚才能灵。
所以自家男人不顾自己身体，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他说：“我这个父亲本就平庸无能，没能够成为儿子的靠山，让他过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如今能为他多做一点事就多做一点吧，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有这个机会了。”
杨茹华无话可说，她觉得苏竹青这段话有些过于沉重了，但也无话可以反驳，只能掩含着热泪与他相互搀扶着，一路摸着黑去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与刻在脑海中怎样也无法抹去的深刻记忆，两人终于摸索找到了祖宗墓地所在的地方。
他们二人久久的跪在墓前，苏竹青虔诚的跪拜道：“先人在天有灵，请保佑我儿承傲能够生活顺遂，平平安安，无病无痛。明天就是他去戏班子的日子了。各位祖宗保佑他能够学有所成，名动一方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就跪墓前只为求儿子一生顺遂，祈求上天和祖宗能够多眷顾眷顾自家儿子……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们脸上月光皎洁，照的前方朦朦胧胧，倒显得有些神圣……
天微亮了，伴随着锅碗瓢盆的“叮当叮当”声，天渐渐亮了起来，苏展起床，洗漱好了之后，看到苏竹清和杨茹华，他恭恭敬敬地问安道：“父亲母亲，早上好啊。”
即使在如此一个小小的屋子，身上的衣服也没有多么的昂贵华丽。
但是少年的礼仪依旧没有荒废，他的行为举止，一言一行，和他高挺的脊梁，都表明他依旧是那个接受过良好家庭教育的少年。
苏竹青满眼笑意的点了点头，杨茹华赶紧招呼儿子来吃饭。
“儿子来，早饭已经做好了，赶快来吃！”
杨茹华端来一盆稀稀的饭，里面汤多饭少，清汤寡水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食欲，但这已经是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不可多得的一顿早饭了。
她从汤里面捞出一碗稍微浓稠一点的，递给了苏展，又捞了捞浓稠的留给了丈夫，自己则凑合着汤汤水水当饭来吃了充饥。
又如数家珍般的拿出了两个鸡蛋，分别塞到苏展和苏竹青的手中。
即使这样，她也依旧很高兴的说：“今儿个给你们爷儿俩好好补补，这两个鸡蛋可是如今家里这只老母鸡争气。你们俩才有这样的好东西吃呢，快趁着热乎快点吃喽。”
杨茹华又转头对着苏展千叮咛万嘱咐的说道：“承傲，今天是你时隔多年再一次去戏班。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了。如果遇到什么事情，还是要忍着的。毕竟小不忍则大乱，能忍则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遇到危险或者忍不了的事情，也不必一直憋着，赶紧。跑，赶紧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如今这世道，爹娘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护着你周全了，你也该自己为自己负责了。”她心疼的摸着宝贝儿子的头，“外面那些个达官贵人，咱们现在可惹不起，你娘我啊天天在家烧香，只希望你能够遇到一些好人。”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哗哗往下流。
这个勤劳肯干的女人，面对儿子和丈夫，依旧是十分多愁善感的。
原本她每日心惊胆战地盼着丈夫回家，就觉得已经够难熬的了，但是好歹还能有儿子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陪在自己身边。
如今，自己一个人待在家，要心急如焚的盼着他们二人回家，也不知道他们二人每天在外面会遇到一些什么样的事情，能不能每天都安全的归家。
在这个枪林弹雨的危险年代，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杨茹华的泪水是就像是决堤的黄河，波涛汹涌，止也止不住……
苏展紧紧地搂着母亲，有些单薄的身躯却透露着大大的力量，“母亲，我已经是一个大人了，是一个男子汉了，你的话我一定会铭记在心。放心吧，不要再担心了，我在外面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父亲的。”沉稳有力的声音，此时就像定海神针一般莫名地给了杨茹华无限的安慰。她止住了哭泣，静静的抱着儿子。
感受到母亲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苏展却有些想哭了。
他见不得母亲如此伤心，再难过也得忍着，努力表现的沉稳又可靠。
但这具身体无论心理有多么成熟，说到底也不过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已，他只能悄悄的背过身子，用手默默的抹去了泪水。
“好了，好了，你们母子可不要再这样煽情了，马上可要不赶趟了。”
苏竹青说到底也是难过的，但他是一家之主，是杨茹华可靠的丈夫，是儿子敬爱的父亲，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他说完这句话，就抹了抹嘴，起身去收拾行李了，杨如华也擦干了眼泪，急忙去帮忙去了。
苏展在外面快速的吃了早饭，然后短暂的和母亲道了别，就跟着父亲一起赶路去长安堂那边的戏班子。
等到他们走远了，看不见人影时，杨茹华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屋内坐下。
她坐在小桌旁，看着父子二人空着的座位，心里也没了胃口，现在一门心思都在他二人身上。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准备将早饭给吃完，汤水其实这时候早就已经凉了，但杨茹华也毫不在意，大口大口的喝着。
说到底，这好歹也能够充饥，在这个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年代，自己家能够吃上这些，总比没有吃好啊，可不能浪费了呀，如今这粮食可比命还要贵，杨茹华有些唏嘘地感叹着。
突然，她停顿了一下，用筷子一翻，一颗剥好了的鸡蛋躺在碗中，白白嫩嫩的样子十分可口。
杨茹华心中一暖，可除了这个，碗里好像还有，她又用筷子一翻，又是一颗剥好了的鸡蛋，杨茹华的眼又是忍不住一热，这父子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