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伍婆婆
吃完早饭后，一家人都沉浸在一种忙碌的氛围中。陆怡照常负责刷碗和厨房的卫生工作，父亲正张罗着给家里大大小小的门都贴上春联，妈妈和奶奶则是担负起杀鸡的重任。
两人配合十分默契:妈妈从后方抓着鸡翅膀，奶奶手法老练，揪住鸡脖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在一声惨叫后，它便停止了挣扎，鲜红的鸡血顺着脖子往白色的碗中滴去……
这一幕被刚从田里摘菜回来的陆瑶和mary尽收眼底，陆瑶对这种场面自然是已经习以为常，可出生都市的mary哪见过此等“血腥”场面。她双手扶住陆瑶的肩膀，怯生生地站在她身后，双眼紧闭不敢直视。
此时陆怡正好忙完活儿从厨房走出，她最先注意到的倒不是母亲手上的鸡，而是mary的反应。对方显然是无法接受眼前这种较为原始的屠宰方式，可想到接下来还要烫鸡毛、开肠破肚……这些肯定会让她感到更加不适。
“妈，忙的差不多了。mary姐第一次来乡下，我和姐姐带她在村里逛逛吧！”
陆母同意后，又嘱咐三人注意安全，早些回家，目光却始终聚焦在手上那只待处理的鸡身上。
陆瑶也是对mary的反应有所察觉，也不多废话，三人就这样默契地离开院子，顺着村里那条水泥主路往后村走去。
mary仍低头保持沉默，显然还没有从刚才那种不适感中缓过来。这倒也不怨她矫情，毕竟一个上流社会的精英，连见到活鸡的机会都屈指可数，更不必说让她亲眼目睹这种残忍的屠宰场面。
“mary，我带你去我们小时候玩得那片空地看看吧！”陆瑶尝试转移她的注意力。
“嗯。”
水泥路的尽头正对着一座石桥，一条河将后村一分为二，整体呈“干”字状。河两岸住宅的老旧白墙将门上贴着的春联和“福”字衬得愈发鲜亮，有几家还挂上缠有金丝线的红灯笼，想必天一黑，这儿就会被温馨与吉祥包围。
“这可是我们村最大的桥，桥对岸那个路口平日里会有许多摆摊卖东西的村民。我跟你说，村里的王婶一般都会推着三轮车在那边卖她亲手做的糕点，可香啦！”陆瑶一改往日的严肃模样，她指着桥对岸兴冲冲地向mary介绍着。
“对对对！我和姐姐以前常来买！”陆怡也紧跟着附和道，她又回想起小时候和姐姐累死累活地帮妈妈打扫卫生，从而换取几个硬币到王婶这儿消费的样子。
姐妹俩这阵兴奋劲儿成功感染了情绪低落的mary，她随着陆瑶手指的方向看去。虽然此时那儿空无一物，但在二人的言语描述中，她仿佛真的看见有一位系着围裙的大妈站在三轮车前忙碌着。
沿着对岸一路走，一路听着姐妹俩聊起自己儿时的趣事。说实话，mary真的很羡慕她俩的童年。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她享受着发达社会带来的各种便利，却永远无法体会到这种肆无忌惮上树下河，摸鱼抓虾的快乐。就像刚才在陆家院子中看到的那一幕，自己享用了这么多年鸡肉，却被它们的来源吓得不轻。
三人在一处河滩旁停下了脚步，这里就是曾经孩子们的乐园。离河不远处有两棵大杨树，一条粗麻绳绑着一块厚木板挂在两树之间，形成了一个简易的秋千。陆怡说这是村里一个小伙伴的爷爷替孩子们做的，已经有好些年了。
“以前我们会在这里荡秋千、打水漂、抓蝌蚪、捡河蚌……”陆瑶低身抚了抚岸边快生长到膝盖的野草，语气中满是惆怅。望着近在咫尺的小河却再也无法触及到那遥不可及的童年，这种感觉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后才会理解。
mary也看着眼前这条贯穿村落的小河，眼神中却没有太多的落寞。自己没办法，也不可能与陆瑶共情，毕竟自己与这儿没有任何回忆可言。她现在所思考的，只是为什么这儿在陆瑶他们长大后，不再有新的小孩子过来玩。
只是脑海中刚浮现出这个问题，mary就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一路上见到的种种显然已经给了她答案。刚才见到的寥寥几个孩子，无一例外的都抱着手机坐在家门口的椅子上玩着手机。令她记得尤为清楚的，是一位年轻宝妈怀中抱着的小婴儿，竟然在自己刷着短视频！
要是在都市街头看到这一幕，她或许会不以为意。网络就像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以便捷之名给人类扣上懒惰与颓废的枷锁。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一旦被传染，都将无可避免的堕落其中。或许若干年后，它会逐步侵蚀世界上任何偏僻的角落。到那时，像此处一般的方寸净土，也只能存在于少数人的记忆中了吧！
“瑶瑶，你会打水漂吗？教教我呗。”
mary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让陆瑶感到诧异，她见过mary身着制服在职场中运筹帷幄的模样，见过她开着超跑在高速上狂奔的架势……打水漂这种游戏放到她身上，无疑是幼稚且违和的。
可mary仍用一种坚定的神情回复着自己那充满疑惑的目光，既如此，陆瑶也没什么可推脱的了。
“打水漂要选择平整且薄些的石片，四指并拢摊平，配合大拇指捏住石片，拇指朝上……”
陆瑶边说着，从河滩上捡起一块合适的石片，手把手将动作细节和要领交给mary。教得认真，学得也自然不会怠慢，两对目光就这么交汇在那块巴掌大的小石片上。
陆怡的打水漂技术很烂，她这个外行也插不上什么话。干脆来到秋千旁，试了试，倒还算牢靠。索性一屁股坐了上去，轻轻晃荡起来。
不得不说，mary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再尝试了三四次后，她丢出的石片便已经可以在水面上溅起两三朵水花。这对于一个初学者而言，已经很是不易。
“陆怡！陆瑶！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正当mary准备继续突破自己之时，一个略显苍老低沉的声音从路边向这儿传来。
三人同时朝那边看去，声源是一个暗紫色夹袄包裹着的佝偻背影。定睛瞧了瞧，陆怡先反应过来。
“伍婆婆！”陆怡跳下秋千，跑到老人身边，“我和姐姐昨天下午到家的。”
随着陆怡的靠近，伍婆婆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惑。陆怡却没在意那么多，回头招呼着姐姐和mary过来。
“婆婆，这是姐姐的好朋友mary，她是美国人。因为想感受一下我们中国农村的过年氛围，今年就和我们一起回南桥过年啦！”
陆怡率先将mary介绍给了伍婆婆，随即又如法炮制的反向操作。
“mary姐，这是伍婆婆。她可厉害了！她会算命、占卜、看风水……大概就是……我们南桥村的神婆？”
陆瑶偷偷戳了戳妹妹的后背，陆怡也在下个瞬间意识到当着婆婆面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妥，不过好在对方并没有怎么在意，仍旧不动声色的看着三人。
“我懂我懂，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尤其是梅花易术更是神秘莫测。我还真想亲身体验一下，不知道婆婆现在是否方便呢？”mary对这个职业充满好奇，这么些年还真没算过命。难得有机会，她还是很想尝试一下的。
伍婆婆点头，示意没问题。询问过想算的东西后，她便准备开始。由于没带工具，她只能通过相面和手相来推算。就这样，她的视线在mary的脸与手掌之间来回游走，气氛也随之凝重起来。
“家中资产过亿的高学历小姐，事业上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吧。健康方面，你们这种富人生活质量高，作息规律，凡事自律，气色很好。只要不自甘堕落，也不会有什么波折。只是，这姻缘……”
见她停顿，mary不由得屏住呼吸。伍婆婆就事业和健康这两方面所说的这些话，街边随便找一个神棍都能说出口。但她在姻缘方面的迟疑，反倒让mary安心不少。不要说伍婆婆，她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那扑朔迷离的情感之路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你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吗？”
mary表示自己只知道出生的具体年月日，至于时辰却是不知。本想打电话询问远在美国的父母，但考虑到时差因素，只能暂时作罢。
“抱歉，没有具体八字，我无法肯定我的推算结果……”伍婆婆思索了片刻，最终放弃。
见状，mary也不好为难，随即说道:“婆婆，我听说算命起卦的话是需要收卦金的，您看……”
伍婆婆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块，我只要三块。”
不光mary，姐妹俩也显得很惊讶。印象中，算命怎么说也该是三位数起步，只要三块，这未免也太少了些。不过见她如此肯定，mary也不敢多给，这一行禁忌颇多，她可不敢坏了规矩。
mary掏出随身携带的皮夹，在这个手机支付早已普及的年代，现金都已经不太常见，更何况三枚硬币，她还真不确定自己包里是否有零钱。
当她拉开皮夹的拉链，除婆婆外的三人都怔住了。
包里的几张红票子之间，正正好好夹着三枚硬币。一枚不多，一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