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人性
元旦结束后，学校迎来最后的复习备考阶段。学生们又在为了纸上那几个心仪的数字埋头奋斗着。
每每这时，食堂里吃饭的学生都会比平日要少一些。很多学生不愿麻烦，干脆在教室里吃泡面啃面包，完事儿直接后继续复习。
林墨之打好饭菜，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正要开吃，苏嘉竟在不察觉中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个不该属于我，给你吧。”苏嘉从包里掏出一本粉色的精美笔记本，递到林墨之面前。
这是侯哥早上发来的演出获奖的奖品，一共两本本子，一粉一蓝，苏嘉和他一人一本。
“你拿去好了，粉色的本子我拿着也不合适。”林墨之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可是这场演出，我根本没有任何贡献……”
“我朋友都上班了，也用不上笔记本，你不要的话送给别人也行。”这次是他擅自替陆怡做了主，总不可能还要特意寄一本本子到金陵去吧？
“那一会儿我请你去超市买零食吧，或者我发个红包给你，就当感谢你朋友了。”见对方执意不收，苏嘉只好换个方式报答陆怡的救场之恩。
林墨之放下筷子，与对面的苏嘉四目相对。
“我知道你家很有钱，但你真的没必要总是用这种方式偿还人情，至少在我这里不需要。”
显然这些话有些出乎苏嘉的预料，她低头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汤面。林墨之也没再多言，继续吃饭。
“真的很不敢相信他们说的关于你的那些事……”
“你说什么？”
苏嘉仍旧低着头，没有作答，碗里的面条已经有些坨。
“你说的什么关于我的事？”对方越是沉默，林墨之越是好奇。
好像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半晌之后，苏嘉才缓缓开口:
“他们都说你人品有问题……还有精神疾病。”
“他们？”林墨之有些震惊，他和同学往日无冤，近日无雠，谁会这么说自己呢？
“你没听说吗？很早前班里就在传……最开始好像是从朱杨那边听到的。”
听到“朱杨”这个名字，林墨之的大脑瞬间读档到三年前他住宿的那段时光……
19308班原本是个英意国际班，其中除了24位英语专业的学生外，还有六位需要出国的意大利语专业学生。当时班里的六位男生：林墨之、朱毅、朱杨、邱子恒、高宓程宇（班长）正好凑一个宿舍，几人中除了林，程二人外，学的都是意大利语。
602是个极具“特色”的宿舍。朱毅和朱杨是双胞胎兄弟，邱子恒和高宓则是初中同学。在这些关系下，宿舍很快天下三分:朱家兄弟为一派，邱高为一派，剩下的程林二人虽然陌生，也只能无奈做个伴。
起初的两个月，或许是因为刚认识不熟络的缘故，大家做事都还算客气。按时熄灯，控制音量，互帮互助……但随着彼此的不断了解，各自的优缺点都暴露无遗。
程宇为人热心，身为一班之长，公私分明。平日里和自己走得最近，两人关系很铁。邱子恒和高宓也是两位游戏高手，经常为了游戏排名挑灯夜战。朱毅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入学的第一学期就频频收到老师夸奖。不过他的弟弟朱杨，是给自己留下印象最深的那个。
虽然两人是双胞胎，但但凡和他们有些焦急的，都能一下辨认出谁是谁。朱杨因为有抽烟的习惯，身上总是多少沾点烟味儿，而朱毅则没有。除此以外，两人的性格也有着天壤之别:哥哥沉稳冷静，弟弟则急躁易怒。
学校禁烟，朱杨就躲在阳台抽，导致大伙儿晾晒的衣服都会被染上一股烟草味。遭到众人埋怨后，他又跑去厕所抽，这又害得肠胃不大好的高宓苦恼不已。
放下抽烟喝酒和个人卫生问题不谈，他最令舍友反感的还是要属那暴脾气。记得开学第二周，这家伙不知道脑袋发什么昏，在表白墙上自称“外语系扛把子”。当天下了晚自习，自己和程宇刚到宿舍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目瞪口呆。十几个男生拿着甩棍消防斧之类的器具，堵在602门口。询问一番后，几人都说要找朱杨聊天，可两人挤进宿舍一看，“外语系扛把子”正悠然自得地将自己锁在阳台里抽烟。
自那以后，朱杨总是会带些防身用品来学校。林墨之最记忆犹新的一次，是他带了一把开过锋的砍刀过来。之所以对它印象深刻，倒不光是因为那凶悍的外表和杀伤力。更主要的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把刀有天晚上竟会差点落在高宓的身上。
那天夜里十一点多，宿舍熄灯后大家各上各床玩手机。邱子恒和高宓则是一如既往的坐在桌前双排。打游戏难免发出些声誉，大家也都还没睡，也就没什么人在意。
“你俩他妈的能不能消停点？比你妈的蚊子都烦！”朱杨一反常态，忽得从床上坐起，指着两人便骂。
或许是这段含妈量极高的言语，亦或是今晚的战况惨烈，高宓也没惯着他:“妈的，给老子嘴巴放干净些，吃了屎吗？”
“我他妈……”
朱杨起身下床，从自己的柜子中抽出那把足有小臂长的砍刀，立到高宓面前。
“老子让你小点声，听见了吗？”朱杨顺势用刀指着高宓。
床上的几人纷纷上前制止，这种惨剧要是发生在602，他们一个也逃不了干系。
高宓也不什么愣头青，见对方拿起家伙，也不再硬气。索性委曲求全，继续坐下打游戏，嘴里也不再发出什么声音。
“朱杨！别瞎来！”
宿舍其他人说话，朱杨必然是不会听的。但此时连朱毅都出言制止，哥哥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他将刀往高宓的桌上猛拍了两下，警告道:
“下次再他妈跟我横，看老子削不削你！”
高宓沉默不语，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屏幕。
不过男生之间的恩怨情仇往往在一次聚餐之后就会化解，大家好像都没太在意这件事。第二天还是一起去教室，一起看美女，一起吃饭占座……
这些便是林墨之短短一学期的住宿时光，对朱杨的全部印象。回忆一遍下来，始终不明白和自己无冤无仇的朱杨为什么要造谣生事。
稍加思考后，林墨之断定，这事儿一定发生在自己住院的那一个月。不然这种全班都人尽皆知的事，自己不可能一点风声也察觉不到。
三年过去了，朱毅、高宓和邱子恒三人已经去往意大利，而朱杨早在一年级上学期的寒假就以不明原因退学了。如今想弄清这事，恐怕只有找他了。
“你没事吧？”苏嘉见对坐的林墨之如石化般许久不动，有些担心。
林墨之没有回答，又迅速吞下几口饭以免低血糖。随后也不再多吃，离开了食堂。
“放学我找你问个事。”
虽然程宇就坐在自己旁边，但林墨之仍旧选择使用发消息的方式说出了这八个字。
对方始终没有回复。
这个下午是前所未有的漫长，林墨之甚至一个单词也没能被进去。依稀记得，他没查出糖尿病时，将零食大礼包带到教室与同学们分享的画面。有时他坐在教室门口的围栏边，经过的同学也会主动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如今的境遇，真的都是自己“闭关锁国”造成的吗？
下午四点十五分，学生陆续离开教室。程宇自然是看到了消息，也没有要逃避的意思，两人静静坐在位置上，等待所有人走完。
待整个教学楼都趋于安静，两人不约而同地四目相对，林墨之率先开口:
“朱杨，这人你还记得吧。”
程宇的表情略显复杂，好像对方提起这个名字感到很意外，又好像早有预料。他手上把玩着一个林墨之看不清的东西，好似是一块橡皮。
“记得。”
“我也不和你卖关子，听说班里之前传了一些关于我的谣言，有人和我说最先是从他那边传出来的，你知道这事儿么？”
程宇低下头，手上的物件咯吱作响，那肯定不是橡皮。
“你急着回宿舍，我也等着回家。不要磨蹭了，有话就直说。”林墨之有些不耐烦。
“知道。”程宇终于又吐出两个字。
林墨之盯着他，示意他继续说出实情。
“他退学的原因是在校打架斗殴和携带危险物……是的，他被匿名举报了，他做的那些违反校规校纪的事全部被领导知道了。”
林墨之知道他还没说完，继续沉默等待着。
顿了顿，程宇又继续道:“那天晚上他一回到宿舍，就质问我们是谁嘴贱告发了他。他肯定不会怀疑自己的哥哥，邱子恒和高宓又互相作证，坚称不是自己所为。朱杨看我一天天的和女生混在一起，也没怀疑我。这事情发生的前一天你正好请假，所以他就咬定这是你干的。”
林墨之只觉得荒唐无比，自己向来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虽然确实反感朱杨的一些行为，但从来都是抱着一种能忍则忍的态度，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能把自己生病请假和他被举报这事儿联系到一起。
“你觉得是我说的么？”他觉得有些好笑。
“我知道不是你。”程宇这次没有犹豫。
“那你为什么不肯替我辩解一下？”林墨之突然停止笑意，一瞬间站起身，冲着程宇吼道。
程宇又低下头，他不敢直视林墨之那燃烧着烈火的眼睛。
“后来呢？后来他又做了些什么？！”
“他给了我们几个一点好处，让我们配合他的计划。自己虽然退学了，朱毅却还在班里。如果有人敢捣乱，最好祈祷以后不要碰到他……”
“你非要我问一句你回一句吗？”林墨之愈发洪亮的声音与程宇逐渐低沉的声音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开始在班里造你的谣，说你人品不好，在宿舍里小偷小摸……精神方面也不大正常，情绪不稳定……”
林墨之敲了敲桌子，示意程宇停下，他不想再听这些虚无缥缈的屁话。
“哐啷”一声，他将自己的板凳踹翻在地。这一脚应该是给朱杨的，如果这畜生此刻站在他身边，他发誓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好处呢？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他只给了……一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