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麻烦连连（下）
平日里光芒万丈的太阳在肆虐的寒风中好似也变得怯懦，还没到下午五点，它就已经向着被高楼遮挡住的地平线下逃去。纵使如此，它仍旧无法摆脱十几个小时后继续面对寒冷的宿命。
晚饭是陆怡自告奋勇去买的，她怕王骁那个蠢货又跑到楚泽家的饭店去占便宜。本想借着买饭的机会顺路把午餐钱还给楚泽，可当她看见店里那帮乌压压的食客，还是放弃了。“现在正是饭点，一会儿下班后再去吧！”陆怡这么想着，在一家面馆里打包了三份热汤面后便回到了甘茶舍。
正吃着，手机一声震动，是沐晴发来的消息:
“小陆，楚泽他们家是不是在云鹭街开分店了？”
“嗯……”一个字足以表现陆怡心中的无奈。
“唉…前两天他爸到我们家买酒，就和我爸妈聊了几句，我在旁边也就恰巧听见了。当时只听说他家要开分店，我也没太在意，今天才知道原来开在你们那条街上！”
“这金陵城还是太小啊……”陆怡无奈苦笑。
“他今天去找你了吗？”沐晴追问道。
“还没有，今天店铺开业，生意挺忙的。”
陆怡不想和多年的好闺蜜有所保留，此时和一位能交心的朋友聊天是她最需要的。于是她将中午买饭的事统统告诉了沐晴，对方自然也能看出楚泽并没有因之前陆怡的拒绝而有所动摇，于是又是一阵无奈的叹息。
随着温度的下降，来店内消费的顾客越来越少。可恶劣的天气丝毫不会影响他们对奶茶的渴望，于是这项“苦差事”便落在了外卖员身上。
店内两个等餐的外卖小哥抱怨着平台的高额抽成和顾客的无理要求，可当暖盈姐把饮品配好递到他们手上后，他们仍旧毫不犹豫地骑上车消失在城市的霓虹中。
陆怡盯着那两个逐渐消失的无奈背影，脑袋中回想着他们刚才埋怨的一切。她好像看到了一只无形的手，正握着一条粗长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他们。和这些终日奔波于大街小巷的外卖员相比，自己的处境显然算得上幸福了。她不敢想象如果当初暖盈姐不肯破例给她这份工作，自己现在又会在做着什么，有没有可能也会和他们一样饱受着风吹日晒和冷嘲热讽呢？
今晚的风实在是大的离谱，陆怡已经不止一次隔着窗户看到街对面停着的单车被吹倒后被好心人扶起，随后又倒下……女人怀抱中婴儿的帽子也被吹飞到马路上，被接连不断的车流来回碾压。那婴儿在妈妈的怀里嚎啕大哭，女人却也只能更用力的拥紧孩子，口中安慰着些陆怡听不见的话。
这一幕幕江暖盈自然也是尽收眼里，待王骁处理完最后一单，她便关闭了店内的自动接单功能。
她决定让两人提前收拾下班。而此时不过才刚到八点。
王骁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喜讯，拿起扫把就开始打扫，速度之快，好像生怕下一秒江暖盈就会反悔似的。
一切完毕后，江暖盈锁上店门，陆怡在旁边等待着，而王骁早已溜得无影无踪。因为害怕下雨，她将自带的雨伞递给陆怡后，自己转身向街尾的十字路口走去。
陆怡本来不太好意思接受这把伞，江暖盈却说自己打车回去用不上。狂风扯起她的马尾辫，又肆意地掀开她的灰色大衣，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体内，她却只是本能的掖了掖衣领。令陆怡费解的是，无论天气多么恶劣，暖盈姐却从不开着她那辆保时捷卡宴上下班。据她所说是不好停车，可以她的条件，在附近弄个车位不是轻而易举吗？或许富人的这种怪异行为只能用低调解释吧，陆怡这么想着。
顶着寒风再次来到江南小厨门口，店内的顾客相较于中午并未有明显的减少。陆怡向店内瞄了一眼，却没能发现楚泽，这倒是正中她的下怀。
与楚泽见面后估计少不了一阵推脱，陆怡干脆叫来那位站的靠近门口的服务员，打听道:
“你好，请问你们老板儿子在吗？”
“他正在后厨忙呢，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服务员见陆怡向他招手，于是上前答道。
“哦…倒也没什么事，我和他是朋友，中午来这儿吃饭走得急没带钱，现在是来付钱的。”陆怡说着将那尚存余温的一百元纸币向服务员面前递了递。
服务员了解情况后，也没有多废话，收下钱后，便在店内传出的一声声呼唤中扭头离开。
说实话，如果陆怡和楚泽间没有现在这层尴尬关系，她是很乐意来这儿吃饭的。价格实惠，用料实在，店内络绎不绝的食客是这些优点最有力的证明。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这里最能吸引她的，是一种叫做“家乡味”的东西。是的，店如其名，无论是店面装修还是菜品味道都无一不透露着江南气息。屋顶的四角飞檐和延伸出的檐廊在周围四四方方的店铺群中显得是那么突兀却又别具一格，它们仿佛在时刻警醒着陆怡:这做繁华的现代大都市并不是自己的根。
还没等回到出租屋，手机便响起消息提示音，竟是楚泽转来的二十元钱。
“你们中午那顿总共八十，这是找零。”
陆怡意料之内的纠缠并未发生，以至于她不自觉停下脚步，盯着这条不带任何感情的消息看了许久。
“嗯……你家菜味道不错！”陆怡收下钱，为了不让聊天气氛显得那么正式，她又顺带夸了那么一句。
“觉得好吃的话以后常来，今天开业太忙，我实在抽不开身。下次想吃什么给我发消息，我空的话给你送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自己去买。”
“都老朋友了，还那么见外？我以前也没少给你带零食吃吧？”
陆怡一时语塞，对方这么说，是否代表他已经想开了呢？
随后，楚泽又发来一张自家饭店的菜单照片。
“菜品和价钱都在上面，下次没空自己去店里买的话和我联系就行。”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陆怡也不好再推辞。手上回复着“嗯”字，心里却估摸着能不麻烦他还是尽量不要麻烦他。毕竟对方还没有明确表态，而这种事显然也不太好明说。
来到楼下，一阵风将几粒草籽吹到陆怡的头发中。她下意识甩了甩头，希望借此能将脑海中的烦恼一并甩去，这些东西不该带回到屋里。
手机屏幕上弹出一则消息，林墨之随即停下了机械般的向下滑动着屏幕的手，本以为是微信运动的提醒，不料却是苏嘉。
“元旦表演你准备怎么办？”
“我那天生病。”林墨之的内心毫无波澜。
对方发来一个无语的表情包，继而又道:“你这样不怕老师对你有意见？”
“无所谓，我也不会什么才艺，到时候万一出了洋相，就不止他一个对我有意见了。”
“你这样，不觉得很不合群吗？”
这话惹得林墨之一阵发笑，合什么群？合谁的群？和谁合群？在乌鸦的眼里天鹅也有罪！做好自己就足够了，他始终这么认为。
“你到底想说什么？”
“班里的节目单已经出来了，他们准备好两个节目，现在就剩我俩了。”
林墨之有些诧异，毕竟早上才得到这个任务，没想到那帮人办事效率这么高！他打开被自己设置消息免打扰的班级群，班长果然已经发表了一份节目单。
大致看了一眼，两个节目分别是舞蹈以及乐器合奏。没想到班里那群整天嘻嘻哈哈，打游戏时甚至都飙上不少脏话的女生私底下竟然各各多才多艺！
节目单下面是班级名单，每个学生后面都标注好了1或2，只有苏嘉和林墨之的名字后面空空如也，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所以要不然我俩弄个节目，你觉得怎么样？”苏嘉没再遮掩，表明来意。
“我就算了吧！你跟着她们跳舞的在后面扭扭不就得了？”
对方回来一个微笑的表情包，紧跟着又是一条语音消息:
“她们今天讨论穿短裙跳舞，可这样的话就会招来很多猥琐的目光，我对此真的很反感。去年迎新晚会，我好巧不巧被选上。当时要求穿黑色的包臀裙，你都不知道底下那帮人的目光有多变态！学生看也就算了，有的家长还歪着头看，真的很恶心！”不难听出，她真的对这种行为感到极度的厌恶与排斥。
“那你还可以拿个笛子，在合奏那边滥竽充数。”林墨之贴心的为她想好了后路。
“怎么找你合作一下那么费事？你遇事就只知道逃避吗？真是个怂包！”
林墨之听着对方愤怒的指责，倒也没有生气。内心那股无力感促使他一阵苦笑。
“大姐，你知道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不是我怂，是我实在没什么才艺可以表演！我总不可能上台后和底下的观众说，‘大家好，今天我给大家展示一下我的自信心！’然后就拿刀把肚子剖开吧？”
“我看你天天戴着个耳机，应该没少听歌。你有嘴吧？唱首歌会吧？”
苏嘉短短的一句话陈述的却尽是事实，以至于林墨之半晌都无法反驳。自己有嘴，的确天天戴着耳机，也确实没少听歌……可如若承认不敢当众献唱，那不就也间接地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吗？
“再说吧，不早了我先睡了。”这种自相矛盾让林墨之感到很不爽，他又一次选择了逃避。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勇于担当的人，虽然这种行为遭人唾弃和鄙夷，但不可否认的，这曾帮他摆平过一个又一个麻烦，包括军训、毅行、体育课……
许久对方也没有再回复。
室外的狂风将玻璃窗撞地哐哐作响。它们就好像要冲破这层屏障，随后侵入并占领林墨之那温暖舒适的房间一般。
林墨之习惯性的戴上耳机后，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空灵飘渺的音乐声或许会将他带到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社交，没有麻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