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思想工作
随着陆怡这一句话，人群似乎又躁动起来。她下意识将小弟往身后藏了藏，目光与摊主相对，也顾不上去听周围在小声嘀咕什么。
摊主好像顿时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希望，指了指地上碎裂的碗碟道:“你弟刚才打碎的，你既然是他大哥，那你帮他赔钱吧。这一套碗碟五十块，你怎么支付？”
陆怡没有理会摊主，转身低头小声向小弟问道:“那东西是你打碎的吗？”
小弟有些愧疚，不敢正视陆怡，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没事，五十块钱而已，大哥我有！”陆怡不想让他太过自责，于是拍拍他的肩膀，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五十块钱她也确实拿得出手，不过对于在金陵城一顿饭最多只愿意花十五块的她而言，这些钱花出去用来赔偿一套碗碟还是有些肉痛。
“我微信扫给你。”陆怡并未将这种感觉写在脸上，而是很阔绰地对那摊主说。
摊主见陆怡如此爽快，赶忙跑回摊位拿来他的收款二维码亮在她面前。随着摊位上蓝牙音箱传出的“微信收款五十元”的提示音，人群也逐渐散去。
“帅哥，我这也是小本生意。但凡日子好过些，谁大冷天愿意搁这儿摆摊啊！你也甭怪我和一个小孩儿斤斤计较，这会儿人多，你可得看住你家弟弟，别让他在碰坏什么东西。我还算好说话的了，要是遇到有些暴躁的老板，指不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呢！其实赔不赔钱的都是小事儿，孩子的安全……”
陆怡摆摆手，示意摊主不必再多说。虽然弄坏别人的东西是该赔偿，但她实在对眼前这位摊主产生不了任何好感。闯了祸的小弟继续待在这儿显然有些不妥，而且周遭环境过于嘈杂，也不适合说话。陆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带着他从人潮中挤了出来。
“你是周……周超！对吧？”陆怡从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位小弟的名号，凭借着残存的些许记忆，她半问半答道。
孩子终于抬起头，送了双白眼给她:“大哥，我是周阳……你是不是把我和王超的名字记岔了……”
陆怡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忽得记起自己的大哥地位，随即又正色道:“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爸爸妈妈呢？”
周阳的神情又瞬间落寞下来，他叹息道:“别提了，我就是离家出走跑出来的。”
不远处残存的一些欢快音乐声与周阳的低落情绪显得格格不入，陆怡没有急着继续问下去，而是搭着他的肩，顺着人行道往前走。
四周都是商业街，实在找不到什么安静的地方。陆怡也不敢带着一个小孩走太远，干脆在一个小型停车场内的花坛上坐了下来。这儿除了偶尔进出的车辆会发出些动静外，还是相当安静的。
刚坐下，没等陆怡继续发问，周阳便率先开口:“大哥，今天张文轩，王超我们仨在学校打架，老师把我们的家长都叫到学校，好好教育了我们一顿。回家后我爸气不过，又拿皮带抽了我几下，还说再看到我和他俩混在一起就打断我的腿……我实在没忍住，顶了几句嘴，然后就气得跑出来了。”
经周阳这么一提，陆怡总算想起其余俩小弟的名字。紧随着浮现在她脑海中的，便是张文轩那彪悍的身型以及初见时仨人那嚣张跋扈的模样。
孩子都有叛逆期，不料这三位的叛逆竟来的如此之早。在她的印象中，在学校打架斗殴导致被叫家长，即使放在中学里也是相当炸裂的，可如今的小学生都开始做出这种事，这还是祖国花园里的花朵吗？
“你爸妈也就是一时生气说的气话，你别太往心里去。你这也没个手机，他们这会儿联系不上你该有多着急？你带路，我送你回去吧。”
谁知周阳并没有轻易妥协，继续辩驳道:“我知道我爸脾气急，他骂我打我我都认了。可他不让我以后再和张文轩他们一起玩，这我可接受不了！”
“你爸就是随口一说，他自己没准都没把这话当一回事儿。你先回去，低个头认个错，就没事了。”
“不可能！我爸向来说一不二，之前也因为打架被叫过两次家长，可他都没说过这种话。可这次……”周阳不愿再说下去。
陆怡心中苦笑，没想到这几个小子还是惯犯……也难怪他们父母发火。作为他们的大哥，陆怡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小弟们做做思想工作。
“这样吧，现在还不算太晚。咱们都住一个小区，你应该知道张文轩他们家住哪一栋。你带路，我帮你们想想办法。”陆怡说着站起身，准备往回走。
周阳对这个大哥很是信任，也不多废话，站起身也朝着来路走去。
一路上，陆怡向周阳了解着张文轩家的一些情况。他只说自己也很少看到张文轩的父母，即使今天老师亲自打电话，也只有他奶奶出面。听张文轩说，父母都是上班的，平日里早出晚归，连张文轩上下学都是靠自己坐公交。
跟着周阳来到张文轩家楼下，还没等陆怡反应过来，周阳那小子竟朝着楼上喊道:“文轩哥！”
陆怡赶忙上前，一把捂住那家伙的嘴，阻止道:“你别喊啊！他爸妈万一听见就不好了。”
周阳掰开陆怡的手道:“不可能的，他爸妈这个点绝对不在家。他家住十楼，我们直接上去找他吧。”
“他有没有手机什么的，我们还是联系他让他下来吧。我怕他爸妈要是这会儿在家，不让我们见他……”
“他好像前段时间是拿到一部手机来着，不过电话号码……我不知道。”周阳思虑一番后回道。
两人计划着，脚步却没有停下。眼看电梯即将到达十楼，他们决定赌一把——就赌他爸妈还没回来。陆怡担心张文轩奶奶见自己陌生，不让张文轩出来，于是准备让周阳去敲门。
出乎意料，电梯门刚一打开，便看见楼道里便靠墙站着一个肥硕的熟悉身影——那人不是——张文轩还有谁？
那家伙见有电梯门打开，下意识的朝那边看去，发现竟是周阳和久违的大哥，顿时便带着肚皮上那一颤一颤的肥肉狂奔而来。
“大哥～～”转眼间，张文轩就已来到陆怡跟前，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个拥抱。林墨之体型偏瘦，着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没让陆怡摔倒。
“你先打住！怎么站在家门口不进去？还有，今天在学校做什么坏事啦？”陆怡赶忙稳住身形，故作严肃地质问道。
张文轩脸上的兴奋在下一秒瞬间消失不见，他看了看身旁的周阳，知道肯定是他把学校里的事告诉了大哥，便也坦诚地将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是今天上午大课间时，隔壁班几个男生把他们的垃圾丢到自己班的“领土”上。班上几个女生好心提醒他们捡回去，谁知那几个混蛋不仅没有照做，还装出一副无赖的贱样，说什么“就不捡，多管闲事，在谁班上的垃圾谁捡……”之类的话。搞得班里那几个女生哭得稀里哗啦的。三个人知道后，二话不说便冲出去给那几个男生揍了。
陆怡本以为他们只是调皮捣蛋，没想到还算是“师出有名”。于是调侃道:“看不出来，张小弟还真是不折不扣的‘正义使者’呢！那你到底是看不惯那帮男生乱丢垃圾到你们班的行为还是惹哭你们班女生的行为呢？”
“当然是……当然是都有！”张文轩赶忙高声解释，不知是犹豫气愤还是别的原因，他那肥嘟嘟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
“好好好，先不说这个，你怎么站在家门口不进去呢？”陆怡见他那样，憋住笑意又转移话题问道。
“老师打电话给我爸了，我爸今晚特意早些下班回家，一进门些都没换就给我来了一脚。然后让我来门外罚站，什么时候承认错误才允许回家。”顿了顿，他又接着说:
“吃晚饭的时候奶奶心疼我，给我端了点菜出来让我吃。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就吼奶奶，说什么‘饿死在外面也不会吃一口’。声音太大又被我爸听见了，冲出来就给我来了个大逼斗，奶奶也被他强拉回去了……”说完，他还指了指自己额头上那个“大红包”，想必就是他爹刚才奖励他的。
陆怡假装蹲下系鞋带，实则已经笑得浑身发抖。但看着张文轩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当面笑出来。
稳住情绪后，陆怡将手里的松糕提了提道:“既然没吃饭，我这儿正好有松糕，吃些吧！”
张文轩满口答应，他其实早就盯上大哥提着的东西了。周阳也说自己晚上由于和父母闹的不愉快，晚饭也没怎么吃饱。于是陆怡带着两人在昏暗的消防楼道坐下，看他们吃起松糕。
松糕已经有些发硬，但两人丝毫不在意，一块接一块地吞咽着。没一会儿，十块钱的松糕便被炫了个干干净净。
“咳咳！你俩吃也吃了，身为做大哥的，必须就这今天的事好好教育教育你们。”见两人“结束战斗”，陆怡瞅准时机切入正题。
两人咀嚼着嘴里尚未下咽的松糕，看着陆怡，等待她的发言。
“你们今天动手打人说明你们都是有集体荣誉感的好孩子，但是无论怎么说，动手打人都是不对的。可以向老师反应那些坏孩子的行为，为人师长，他们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两人仍旧保持沉默。
“张文轩，上次你们说爱看三国演义。你想想里面的刘备，他文不如诸葛亮，武不如关羽张飞，可为什么他们都心服口服的认他做大哥呢？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取决于他的遇事沉着。如果大家都像张飞那样做事冲动，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张文轩若有所思，“嗯”了一声。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你们仨的大哥。如果连你都意气用事，冲动鲁莽，出了什么严重的后果，你对得起周阳和王超这两个跟随你的小弟吗？周阳他爸可说了，再发现你们打架，就永远不许你们再在一起玩了。”
陆怡在不觉中赋予了张文轩一种使命感，或许正是这种感觉，让他对今天做的事倍感懊悔，半晌后很诚恳地说道:“大哥，我知道错了……今天是我太冲动。”
“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还有呀，你们要记得。现代社会不同古代，武力已经不再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方法。你们作为学生，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你看看诸葛亮，运筹帷幄之中 决胜千里之外，多帅呀！男子汉就要做个文武双全的人，这样才能成大事。”陆怡趁热打铁，继续说教。
两人头点地跟拨浪鼓似的。
“大哥答应你们，以后考试只要进步，我就带你们去吃一顿好吃的，如何？”陆怡好像都被自己的演讲所打动，情绪不觉也亢奋起来，继而忘掉了此刻她是在林墨之的体内。
“好！”两人振臂高呼，欢呼声振亮了楼道内的感应灯。
见此行目的达到，陆怡也决定打道回府。临走前，张文轩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让陆怡存下，说是方便日后联系。陆怡也没有拒绝，把他加进了林墨之的通讯录内。
正当三人被一种热血沸腾的氛围包裹着时，一阵大门打开的声音传出，随后又是一声浑厚有力的男声:
“张文轩！你个小兔崽子我让你在门口反省你死哪去了？”
这满是怒气的呵斥吓得三人瞬间一哆嗦，或许是刚才听见消防通道内有儿子的喊叫声，在一阵呼唤没有回应后，张父似乎有往通道这边走的迹象。
陆怡率先反应过来，她竖起食指示意两人闭嘴，随后将张文轩向前面推了推。随后对着周阳招了招手，示意和她一起趁着楼道灯没亮赶紧往下一层溜。周阳倒还算机灵，立马会意，猫着腰迅速和陆怡去到九楼，随后坐着电梯溜之大吉。
张文轩就没那么好运了，他爸看见儿子不在门口好好反思，跑到消防通道大喊大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大晚上的楼道里鬼叫什么！”
“爸……刚才有只狗跑过来，我被吓了一跳……还有……爸……我知道错了……哎哟………爸！你轻点……我耳朵要……掉……”
在电梯来之前，这是陆怡听到的全部对话。好家伙！大晚上好心来给他做思想工作，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说她是狗。真是……
和周阳道别后，陆怡朝着家的那栋楼走去，这事儿也算圆满解决。时间已经将近九点，她该回去等待林墨之帮她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