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头，我在你身后
自从得知了付莹纸条的消息，林墨之的精神一直都处于恍惚之中。他不知道仅仅和自己有过三个月缘分的初恋为什么会在分手三年后再回来找自己，更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何种方式去面对她。心里既对这久别重逢有些莫名的期待，又不免有些抗拒见面。林墨之甚至已经想到了到时候付莹带着一位玉树临风，才貌双全的男朋友来羞辱自己的场面。
终于熬过了漫长的上午，心不在焉地吃完午饭，林墨之一步步向那个他已经三年不曾特意去过的“老地方”挪去。
耀眼的阳光并没有能够驱散他内心的阴霾，反而让赶路的脚步愈发沉重而缓慢。操场到食堂区区五百米的距离，他却走了将近十分钟。
午间的操场不比平时的喧闹，除了寥寥几个正在打篮球的男生外几乎再也找不到其他活动的学生。林墨之朝着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下走去，远远的就看到了她。
今天的她身着粉衣白裤，林墨之见此心里又是一怔，她为什么选择这身装束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付莹好像并没有发现缓缓靠近的林墨之，留给自己的只有一个背影。临近跟前，她的身影才愈发清晰:三年的时光好像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无论是站姿，发型，甚至连头上的发饰都是那么的一尘不变。
还没等林墨之开口，付莹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你来了。”她甚至没有转身。
“嗯……”林墨之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她这三个字，只是继续痴痴的望着付莹的背影。
“老样子，一起逛逛操场吧。”说罢，付莹头也不回的往操场上走去，林墨之也默默地跟了上去。
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相约在白天逛操场了。在林墨之的印象中，这片应当成为挥洒汗水和拼搏向上代名词的绿茵场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爱情画上了等号。操场好像从来都只有晚上，跑道上也似乎必须要有小情侣，就连不经意间吹过这片区域的风都会被染上恋爱的粉色。每个学校的操场几乎都是如此，也没有人会觉得这种思维有什么不对。
“这三年……怎么样？”沉默地走过了半圈，付莹总算开口。
“挺好的啊。”林墨之脱口而出。
付莹停下脚步，终于回过了头。顿时两人四目相对，可没一会儿，林墨之的眼神就开始不自觉地躲闪。他明明看不清付莹的眼神，却总感其中藏着一面镜子，从中可以映射出一个卸下了一切伪装的自己。
“今天下午我就要离开学校了，今年是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年，你知道的，五年级的学生都是要去实习的。”付莹仍旧不带任何语气地说道，“我不想给自己这四年的职校生活留下遗憾，有些事情还请你向我坦白。”
“你想知道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呵！你会不知道我想问什么？林墨之，你不要忘了，你曾经是我男朋友，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多月，但是我可以很自信的说，在这个学校里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林墨之故弄玄虚的态度让付莹的言语愈发冰冷。
又是一阵死寂。
“对不起，我骗了你。”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墨之才又咬咬牙开了口，“当时和你分手，并不是因为我找了别人。”
付莹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好似对他的话一点也不觉意外。她鼓掌笑道:真的很佩服你，分个手还大费周章的，又是请你妈妈给我打电话，又是找班里的女同学配合演戏。林墨之，你累不累啊？”
“我……得病了，得了一种不治之症，一种我自己都不能接受的病……”
“是一型糖尿病，对么？”
“你！你怎么知道？”林墨之顿时惊地长大了嘴，他不敢相信自己最想隐瞒的人居然知道了真相！
付莹没有急着回答，她掏出手机迅速地点了几下，随后将屏幕举到林墨之眼前。
上面是林墨之与自己的聊天窗口，两人最后的互动是一条时长半小时的通话记录，随后便是付莹的一条左边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消息:
“很遗憾，我们没能继续走下去。但我会一直陪着你，尽管我真的很恨你。”
三年前的这条消息林墨之至今才看到，当时付莹发出这条消息时，自己已经把她拉黑了。是的，他们连分手都是在网上进行的……
“墨之…这句承诺我可不只是说说而已，我用了三年去兑现。你比其他同学晚一些去吃饭，我就等你一起，挑离你最近的位置坐;我期待每次你调座位能调到靠窗的位置，这样我自习课就可以站在走廊上看着上课的你;每次校园的偶遇，我都会驻足直到你离开我的视线，我怕你会不小心摔倒;我无数次看见过你带着耳机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样子，多少次，多少次你只要回头，就能看到我，可你没有……你变了，你的眼神也变了，变得让我好陌生……”一股脑儿地说出这些，付莹的声音已经哽咽。
林墨之顿时有了种置身于深海般的窒息感，付莹的一次一句如同千斤巨锤，一锤一锤地痛击着他的心脏。
“有一次等你去吃饭的时候，看到你拿着什么东西往肚子里扎，我就用手机放大拍了下来。随后我上网查，找人问，再联系上你之前的一些行为，我就猜到你得了糖尿病。”
林墨之尝试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为什么你当时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让我陪你一起面对？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一个人承担。你和我说你的零花钱多，每周给我买那么多零食，呵呵，那为什么我听你舍友说你的柜子里从来都只有干巴巴的面包，他们喝饮料的时候你只会去饮水机里接水喝？你觉得自己很能扛吗？”付莹已经泣不成声。
林墨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低头啜泣的付莹。她身上独有的淡淡香味还如三年前那般令自己心醉，只是此时再拥住她，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
“我甚至……学过了……怎么样去注射胰岛素。我幻想着有一天，你会来找我，把一切都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分担……可是我等了三年，等到我毕业实习……你都……都没有来。”付莹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是一个女生，我有我的骄傲和矜持，让你主动些和我坦白，就这么难吗？”
“我怕你嫌弃我，甚至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自己都恨自己，恨自己残疾的身体，恨自己很惨的命运……平庸的自己给不了你幸福，羸弱的身体给不了你安全感。我也不止一次的幻想过有朝一日和你去见家长，你父母言辞反对的神情;也设想过或许哪次带你出去吃宵夜，有男人欺负你，以我这废物的身体，除了跪下来求他们放过你之外我别无他法……我们之间的感情一旦出了校门，就会被现实撕得粉碎。我怕时间久了会越陷越深，只能狠心选择放手。为了让你彻底放下我，我才骗了你说我有了新欢，想让你恨我，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傻……”
两人相拥而泣，久久无言。
过了半晌，付莹突然狠狠地将林墨之推开，秋风已经抚干了她脸上的两条泪痕。
“对，你说的对，是我太傻了，舍友们也都这么说我，是我一直执迷不悟。为了等你我拒绝了多少人？你不是想让我恨你么？你成功了，我恨你，一辈子都恨你。”付莹说着从随身挎着的包里拿出了那本日记本，发疯般地撕了起来，两人间一段段斑驳的回忆随着一页页碎裂的纸张被撕得粉碎。
林墨之怔怔地望着这一切，在他眼里，付莹并不是在撕一本本子，而是在撕毁他们的曾经，撕裂欺骗了自己，浪费了自己三年青春的混蛋。
阵阵微风将她撕下的纸张吹得到处都是，付莹也终于在一阵歇斯底里后停了下来，她又走回林墨之面前，重新抱住了他。
此时怀里的温香软玉是那么的不真实，又是那么的充实舒适，这一刻的林墨之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孤独空虚的透明人，他怀里抱着的曾经是自己的全世界。
远处传来的铃声打破了这短暂的踏实与温暖，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留给两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付莹缓缓抽出身子，露出了一抹微笑，就像当时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
“我们这也算一抱泯恩仇了吧！以后照顾好自己，快上课了，我得回宿舍拿行李准备离校了，你也快回教室吧，我走啦学弟！”说完这些，付莹转过身，不再回头，小跑着朝宿舍区跑去，五米、十米、五十米、一百米……直道空旷的操场上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失神的状态足足在林墨之身上持续了十来分钟，不知哪里传来的一阵哨声拉回了他的思绪。她大概是忘了，今天是周三，周三的下午全校都是自习的。林墨之一张张的将被四散吹开的纸捡了起来，又夹回了那本残破的日记本中。
他不敢再独自在这个地方停留上哪怕一秒，他不敢相信这个对他而言如同炼狱般的地方到了晚上会成为无数小情侣谈情说爱的浪漫圣地，如果可以，他也想早点离开学校，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花了一下午的自习课时间，林墨之一点点地拼好了四分五裂的日记本。看着付莹一笔一画记录下的点点滴滴，仿佛自己也经历一次这荒唐的三年时光。
或许这个世界上，会这样默默陪伴着自己三年的女生只此一人。而现在，自己的执拗和无动于衷终于把她那颗为他而动的炽热之心浇得冰凉。
现在说这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即使某一天在街上偶遇，只要付莹愿意，两人也只是如陌生人般擦肩而过，就此相忘于江湖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