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公
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了一层玫瑰红。
父母回到家，见儿子还在床上昏睡，母亲上前晃了晃林墨之:“墨之，墨之！醒醒，一会儿吃晚饭了，别睡了。”
陆怡艰难地睁开了双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前是一张中年妇女的脸，这张脸陆怡也有印象，正是林墨之第一次拒绝自己曲奇后跟在他身后为他道歉的夫妇之一，也就是林墨之的妈妈。
“嗯……好。”陆怡揉了揉眼，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但自己从未有过如此深沉的睡眠感觉，这个林墨之的房间好似有某种魔力，也可能是因为窗帘总是拉上的，在里面总是能给人带来一种强大的舒适感和睡意。
“爸爸工地的检查还要持续一天，今晚他在工地宿舍住了，我在外面吃过快餐了，给你打包了一份，你弄完了快去吃吧。我忙了一天先洗个澡，身上都是汗。”妈妈边抱着衣物往卫生间去边对着她说。
陆怡站在房门口，看着进入卫生间的女人，不由得想起远在乡下的母亲。这位阿姨和自己母亲无论是在年纪还是体型上都是大相径庭。和母亲打得上一通电话还是刚来金陵的第二天，这几天也不过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有的没的，什么吃饭了没啊、上班怎么样啊、住得习惯吗……之类的。有时候上班实在太累，母亲的消息陆怡甚至要到第二天才会回复。之前和姐姐住在出租屋里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突然之间让她置身于这么一个温暖的家庭环境中，难免有些黯然神伤。“身体一定能换回去的，到时候找机会回南桥村看看。”陆怡心里暗暗决定。
餐桌上摆着一盒快餐，里面有红烧狮子头，芹菜肉丝和白菜豆腐，外加半盒米饭。大概是中午吃的太多还没消化完，陆怡只是用狮子头和一些白菜就着米饭吃了。其实她并不怎么挑食，在陆怡的食谱中，几乎万物皆可吃，除了豆腐（以及它的兄弟姐妹们）！！！无论麻婆豆腐，千页豆腐，还是小葱拌豆腐，或是豆腐干，冻豆腐，还是豆腐皮……她通通不喜欢。在她看来，豆腐就有一股怪味儿，哪怕做成她最爱吃的甜口，她也会觉得很难吃。所以家里很少做豆腐吃，即使做了陆怡也不会吃。陆怡吃完饭又喝了两大杯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如此的口干舌燥。
她收拾完餐盒，因为自己现在看东西不大清楚，所以擦桌子的时候她格外仔细，那一小片区域她反复擦拭了四五遍才结束。洗完澡出来的妈妈看到早已收拾干净的餐桌，愣了一下，随后嘴角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微笑。
“儿子，妈妈先睡了，你记得早点打完睡觉。”房间外传来妈妈的声音。陆怡头脑昏沉，要不是被妈妈这一声呼喊，她好像又要睡着了。“阿姨口中的‘打完"应该是指游戏吧？看来这小子平时也是个网瘾少年。”陆怡想到，其实这一点从她今天打游戏时看到林墨之账号里的各项荣誉排名也可见一斑。
“嗡嗡”手机传来消息声，陆怡这才想起自己上午发出去的消息，慌忙打开手机查看，终于这次是“自己”发来的消息了！内容为“有人不啊？收到请回复啊！我很急的。”陆怡向上翻看，发现“自己”在下午四点左右就已经回复了消息。陆怡看了后有些惊愕:“什么？吃东西要打针？”她有些慌了，赶紧恢复:“真的吗？我不知道啊！我都吃了两顿了。”
“什么！两顿饭没打针？完了完了，血糖要爆了！”这段话几乎是秒回的。
“那怎么办？我现在打？”陆怡回道
“我妈呢？你不会打叫她帮你打啊！”
“阿姨她……已经睡了。”
“……………”
“……………………”
“酒柜上有一个药箱，里面有酒精棉、针头和两个胰岛素笔，先用那个灰色的，打开胰岛素笔的盖子，用酒精片消毒，再给肚子上也消消毒，用手握拳放在肚脐上，除了手覆盖的地方不可以打周围都可以。然后撞上针头并且扭紧，去掉针头外壳和防护套，笔另一端有刻度，先转到1个单位排气，把笔尖朝上往上按，看到有液体冒出来就可以了。然后调到12哦不15吧，你两顿没打了这次多打点。最后扎进你刚才消毒过的那块皮肤往下按就可以了，按到底后要保持姿势停留十五秒……”林墨之用语音一字一句地向陆怡讲解着自己打针的流程，他尽量做到细致入微，毕竟他可不希望因为注射失误导致自己血糖持续升高。
不得不说，陆怡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和自己聊天，感觉有些怪怪的。但此时显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陆怡按照指示，找到药箱，消毒，排气，这一切她都做的小心翼翼。摘掉针头的保护壳，一根约6、7毫米左右的小针头露了出来。陆怡顿时放松了不少:“我还以为多长的针呢！才这么一点点，还没我小时候扎进手里的木刺长。”可话虽如此，针头刺破皮肤扎进肌肉的感觉陆怡却感受的清清楚楚，或许这种小针扎进肚皮的感觉只有试过的人才理解。她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感觉有一两滴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针头流了出来，“我是不是没打进去？”陆怡紧张的问着自己。一秒、两秒、三秒……她从未觉得十五秒也能如此漫长。陆怡缓缓地抽出针头，又是一阵微微的疼痛感，用酒精消完毒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虽然没一会儿就消失了，但她还是不敢去触碰那一块皮肤，总感觉那里不得劲儿。就在她想向另一边的林墨之汇报自己已经注射完毕的喜讯时，对方发来的另一则消息又让她顿感一阵绝望
“睡觉前也要打一针，所以你要再打一针，打那个蓝色的，十四个单位。”短短一句话，却让陆怡有些欲哭无泪。
还是同样的步骤，同样的刺痛，同样的手抖，唯一不同的是，刚才打得是左边的肚皮，这次打得是右边的。
“完事了，你这日子还真不好过……”陆怡回到房间回复道。
“你没吃什么甜的吧？我不能吃甜食。”对方继续问。
“没有没有，哎对了，你说你没钱吃饭，现在吃了吗？”陆怡想起上面林墨之的抱怨，赶忙问道。
“吃了，你姐下班回来点的外卖。咱们这叫什么事啊！莫名其妙就互换了身体，现在该怎么办？”林墨之问。
“我怎么知道啊，总不可能和周围人说我现在不是本人吧？指定会被送到精神病院。这样我怎么上班啊，我怎么赚钱啊，全完了……”陆怡想到如果以后都这样，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梦想全部化为泡影，还要每天打针，连自己最爱的甜也不能碰，视力也不好，顿时感觉委屈不已，眼圈里不禁泛起了泪花。
林墨之似乎察觉到了陆怡的沮丧，互换了身体，自己显然是那个受益者，哪个正常人又想呆在他那个“残次品”身体里呢？一阵莫名的自责涌上心头。
“别难过了，明天就会换回来的，说不定睡一觉就好啦。”林墨之安慰道。
陆怡看了一眼他的回复，反扣手机，跪在床边抱着枕头痛哭起来。她好久没哭过了，大城市繁忙的生活也不曾让她落过泪，突如其来的反差与绝望 将这个女孩坚强的一面击得粉碎。
房间里，一个十八岁的大男孩抽泣了近半个小时，这才缓缓平复下来。
“但愿吧，我睡觉了。我手机上定了闹钟，如果明天没有换回来，你起早去甘茶舍辞职吧。”她拭去眼角最后一滴泪水，发送了消息。
“对不起……”林墨之仍旧沉浸在自责与无奈之中，好像除了道歉，此时他也做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