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离别的春节
春节，夏族人最重要的节日。
在夏族人的传说里，他们遥远而神秘的母星四季分明，冰雪消融的春季是最为美好的季节，所有人都会用不同的庆祝形式迎接春日的降临。
在帝国遥远的边疆，在名为冰原星的殖民星球上，热河村的夏族人虽然遗忘了许多传统和故事，却依然传承着关于春节的习俗。
春节，一家人就得聚在一起，圆圆满满的度过这个神圣的节日。
这是他们的传统，也是他们先祖信仰的根基。
可正是在这样的节日里，热河村的夏族人愁云惨淡，成群聚集在村外，或在不停倾诉嘱托，或在抱头痛哭。
天空中，猎户座参宿β恒星显得如此遥远，洒下的光阴郁而昏暗，既不足以融化冰雪，更无法温暖离别的心房。
远处山坡上，有人在挥手，发出长短变化的叫声。
那是村中的年轻人在告诉山下的族人，有车队来了。
与穿着布袍皮褥的村民不同，出现在山洼路口的车队，仿佛与村落居民不属于同一个时代。
两辆反重力装甲车行驶在最前方，数辆半封闭矿车紧随其后，发出隆隆的轰鸣，由远处快速驶来。
人们看清了车队，也看清了装甲车身上印制的三叉戟标记，那是一个人人都熟悉，且禁锢了他们一生的标记。
“我就说嘛，一定是矿业公司的车队先到。”
赵远扔掉烟头，笑着对媳妇说：“孩子他娘，我走了，这家就靠二楞、显娃，你们娘仨守着了。”
听了赵远的话，本就红肿着双眼的女人又哭了，泣不成声，想说什么也说不清。
对子女和外人向来暴躁粗鲁的赵远，却意外的对妻子格外温柔，心疼的替自己的女人擦着眼泪，一遍遍承诺着，自己一定会回来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赵远也将离开故乡。
因为冰原星的统治者，伟大的弗林国主，已在遥远的异星买下了一片小行星带。
地处遥远星域，有着灵能矿矿脉在内的各种珍稀矿物，急需大量熟练工人开采。
整个冰原星，近十万拥有小行星采掘经验的矿工都接到了征召命令。
所以，就算老赵家已经有两人离开了家庭，就算赵远断了一条手臂，他依然能躲过征召。
毕竟在矿业管理部门的官员们看来，赵远的家庭与他们无关，而他的断臂，似乎装上一条机械臂，也还能干活。
所以赵远将跟随矿业公司跨越银河，远赴异星。
身为一家之主的赵远，居然大概率成为了离家最远的那一个人。
当赵远第一次把这个事实告知家人们时，他只是豁达的苦笑道：“谁让这就是凡人的命呢，咱老赵家既是凡人，那就得认命啊……”
离别的日子，正是夏族人的春节。
但一个少数族裔的节日而已，帝国不在乎，君主与领主们不会在乎，效率至上的矿业公司更不会在乎……
所以，赵远马上就要走了。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几个孩子，越看越不放心。
“二楞啊，你过来！”赵远意外的先喊老二赵横。
但后者却不应声，只是背对着众人抽泣。
赵远无奈，只得走上前，拍着儿子的背，不放心的问道：“二横啊，记住我和你说的话没？”
同样哭红了眼的赵横还带着脾气，撇过头去不回答。
赵横对父亲让妹妹去服役的事，依然耿耿于怀。
赵远见儿子犯浑，心中恼怒，本能的抬手就想给这头倔驴一个大逼斗。
最后却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最后一次苦口婆心的说道：“二横啊，我走了，你也哥走，你就得留下啊，得替所有人照顾好你妈和你弟。”
“一个家，总得有个男人，才能不叫人欺负了呀……”
和老二说完话，倔驴一般的儿子让赵远很是无奈，但不舍与期盼的目光却已时间不多，只得叹了口气，看向老大，他总得和每一个人说上最后一句话，嘱托点什么。
“阿良，你过来！”赵远将长子叫到身前，从衣兜里掏出一支小布袋，塞进了儿子手中。
“这是什么？”赵良问。
“这是……”赵远觉得没法解释，于是摇头回避了问题。
“我先走，就没法送你了。”赵远对大儿说，“我问过，你这样的孩子，得送去中央星区培育，也…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家。”
“但无论如何，一定要给你妈写信，给她留着念想，若是寻着机会，最好在你妈有生之年回趟家，再不济……”
“再不济，也回来给我们上一次坟，行不？”
赵远嘱咐儿子，语气前所未有的柔软，仿佛在求赵良，求他别忘了这个家。
赵良向来沉稳，此时也忍不住了，流着泪不停点头。
另一旁，三妹赵桦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就像小时候一样，扑进赵远的怀里。
这次没有撒娇嬉笑，只有诀别的痛哭。
赵远抱着女儿，再一次像小时候抚摸着她的头，一直颤声说着：“对不起，妞儿啊，是爹对不起你……”
最小的孩子赵显也加入了这场比哭的赛事，他哭得很大声，几百号子人属他哭得响亮，压过了所有人。
在成片的哭声中，在教会牧师的诵祷祝福中，在矿业公司武装人员的催促下，赵远背上行囊，在工友的帮助下单手爬上了矿车。
矿业公司车队再次发动，隆隆轰鸣压过了人们的哭泣。
留下的人追逐着渐渐远去的车队，不停在挥手道别，尽量把手举得越高越好高，期望道路尽头的亲人还能看到自己，哪怕多看上一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