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秋娘
薛子英盯着沈梦泽拉着荣静徽的那只手,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沈梦泽慢慢站起身子,问道:“有事吗。”
“过来看看她伤势。”薛子英一直低着头,声音轻轻,“还好吗。”
刚刚在台底下万礼遥发现了箭靶台上荣静徽射出了血淋淋的一箭,她说话的声音正好被薛子英给听到。
那得用了多大了力,伤口得多深。
荣静徽站起身来,沈梦泽怕她站不稳要扶她被她拒绝了。
“薛公子,我没事,多谢关心。”
薛子英对自己有好感这事荣静徽一开始是不敢相信的,薛子英是满腹经纶的翩翩佳公子,能对她有好感,足以让荣静徽心中安慰。
但是她对薛子英的认识太片面,在她对他模糊的认识下,薛子英就意外喜欢她,她无所适从也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发展。
薛子英以礼待她表露过心意,但是一直没挑破,荣静徽又和沈梦泽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更不应该吊着他,从头到尾荣静徽一直站在一个不关己事的态度边缘,她不想用一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去敷衍薛子英。
也不能直白地戳穿他的心意,她想用一种明明白白的态度告诉他,让他清醒意识到他一时心意错付,既不损伤两方颜面日后也好见面。
薛子英当然能感受到来自荣静徽始终如一的客气冷淡,他苦笑一声:“没事的话那就是最好的了,我想和二表哥说两句话。”
“你要和我说什么。”
沈梦泽和薛子英走得远了些,这件事是他们两个当时没处理好,沈梦泽不想让荣静徽知道他曾经还想着撮合她和别人,薛子英又不想平白给荣静徽的生活带去烦恼,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走了一路没开口。
一直走到荣静徽都看不见的地方才停住,薛子英忍不住先开口:“你为什么和她,你不是知道我也喜欢她吗。”
“刚开始是知道,但是我帮也帮你了,你不能让她动心是你们没有缘分。”沈梦泽看着薛子英的拳头渐渐攥紧,“想打可以让你打一拳,但是你要知道,这件事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她更什么也不知道,好不容易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就别去烦她了。”
“你他妈以为我真能插足你们感情啊!”薛子英抓着他领子怒喊了一声,喊完他又心痛起来,“谁让你们有婚约的,赵兰蕴什么都告诉我了,你们两个是指腹为婚,我一个后来者还能怎么地。”
沈梦泽踹了他一脚:“这和婚约有个屁的关系,感情是两个人的,我他妈要是不喜欢她你以为一个破婚约有个屁用,老子管都不会管。”
薛子英被踹疼了:“她就喜欢你吗,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怎么赶都赶不及……”
“薛子英,你喜欢的是那个众人眼中的郡主,那不是真正的荣静徽。”沈梦泽把他拉起来,“你喜欢有什么用,你的喜欢对她毫无用处,她在后宫一天天步履维艰,你以为她是神啊,能分出多少心神跟你谈情说爱,什么忙都帮不上,你以为所有的情爱都是和你一样看两眼就有了。”
“可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子,她连我的心意都不知道,情不知所起,不能无疾而终!”
沈梦泽又来了一下,两个人滚在草地上互相抡了对方几拳,解了气又互相对着喘。
沈梦泽说:“你当她傻的啊,她那是不想把话说到太难听,就你这个娘们唧唧的心,听了她说的狠话不得当场昏过去,她是觉得你是个正人君子,还想要日后见面没有那么尴尬,她知道咱们兄弟几个的关系,你不想让她夹在咱们两个之间为难就别再在这件事上执着。”
薛子英哭了,清俊的脸上掉下几滴泪:“二表哥,你说我以后还能遇见这样的姑娘吗。”
“天底下的好姑娘有多少,除了荣静徽这一个,你想追哪一个哥都支持你。”
“可她就一个,再没有了。”
沈梦泽抬起他脸,扔过去一块白绢:“这点打击就挺不过去了,亏得你是暗恋,要是人家姑娘跟你好了又要和你分开,你不得上吊。”
薛子英用衣袖胡乱抹了一下脸颊:“我是男人。”
“嗯,你还知道你是男人,这点事不就应该咱们解决么,你这一副被她抛弃为情所伤的样子,是想让她半夜睡不着觉得对不起你吗。”
薛子英爬起来:“我没有,我要回家,我得回家好好睡一觉。”
沈梦泽看着他摇摇欲坠往家赶的样子,他碰了碰被薛子英狠狠揍了那一拳的地方,唇角的软肉都被撕开了,真疼。
所幸,这风波百出的朝贡宴第一日总算是落下了帷幕,宾主尽兴而归。
是夜,夏夜风凉如水,燃一炉百花香,熏得一室芳华。
“香淡了,再去拿。”
婢子诚惶诚恐,甚至不敢去看贵妃榻上那美煞旁人的容颜,不仅是因为自惭形秽,而是女子冷鸷的目光犹如钢叉,逮到谁就能将人剥皮生吃。
方才有个粗手笨脚的宫女将她最爱的粉衣裳真丝烫坏了,现在人已经拖下去跪钢针了。
婢子屏气凝神退出宫殿,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穆真姐姐,铃娘是哪里不痛快了,真是好生奇怪,今天可是朝贡大宴,铃娘好似十分不悦,连四殿下找她她都不搭理的。”
唤穆真的婢子吓了一跳,连忙往殿内探看,确保殿中的女子没听到才放下心来:“你懂什么,铃娘是四殿下的红颜知己,以后咱们四殿下继位大统,铃娘就是正儿八经的娘娘了,都是主子们的事,你管这些做什么。”
穆真这奴颜婢膝的模样倒是有几分自甘下贱的味道,宫女见她快步走了,不由撇了撇嘴,目光十分不屑,自顾语道:“什么娘娘,连个名分都没有做什么千秋大梦?都是四殿下的奴婢,还在这里装什么高贵?”
她带着几分气性儿正要甩头就走人,不料下一刻一只手便紧紧卡住她的脖子,宫女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地挣扎,却看到妖娆美丽的女子如猫一般慵懒的眼睛充满了不耐。
“铃,铃娘……”
舒烟铃眉头一皱,不禁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议论我的事?”
她掌心用力,将宫女直接双脚腾空拎了起来,宫女被掐的直翻白眼却还在拼命求饶,想通过只字片语叫她息怒:“铃娘……放……”
下一秒她觉得脖间受力,嘎嘣一声,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她眼珠往外凸,嗓间快速发出一声急呼,痛苦还来不及尝到几分,已经饮恨西北。
尸体沉重的声音重重摔在地上,穆真取香料回来见到此番情景更是头皮发麻,指尖颤抖,听到舒烟铃平哑低敛却蕴纳了磅礴震天,波涛汹涌的怒意:“拖下去。”
穆真连道一声是,却听到舒烟铃一如方才的声音,在夏夜中似乎冷的叫人如置身冰窖:“后院的狗一天都没喂了,去给它吃。”
穆真膝盖打转儿:“是。”
说罢她费力地拖动着尸体往后院搬,舒烟铃看了一眼重华宫内殿,深觉心中躁郁,陈明烨不喜欢她擅出重华宫,但她今日心情却不好,很想出去走一走。
外边沈梦泽布的沈家军暗部的人天天蹲点,自以为可以逮住她,把她抓起来绑到荣静徽面前任她处置。
舒烟铃打心底里很想笑一笑他们的天真。
她若是畏惧,就不是她舒烟铃了。
她叹了口气,此乃多事之秋,不好真的肆无忌惮坏了大计,于是她抓起帷帽戴在头上,爬上了宫墙,一张绝世倾容被遮住,消失在红墙的墙头上。
朱雀大街还是一如既往地繁肆,舒烟铃在街头上百无聊赖走着,过了长街打了两个转弯儿,热闹不减更胜前街,她轻车熟路进了舞春楼。
里面的秋娘唱的一首绝唱,引得哄堂叫好。
秋娘见到舒烟铃,微微一怔,便请她去后厅叙话。
“铃娘,你可真是稀客啊,自打你狠心地离了咱们舞春楼一走了之,回来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你一走啊,咱们舞春楼的生意都一落千丈,我都得勒着腰带过日子了,连头发都簪不住了。”
秋娘还画着极厚的妆容,灯光丽火下,光焰没有让她显得俏美,不过是叫她眼角的皱纹显得更加清楚了。
舒烟铃看着熟人,一言不发喝着闷酒,却喝着喝着又笑了。
秋娘嘿嘿笑了两声:“你就是个狠心的,说什么跟着皇子殿下去了,这些年可曾熬上做个侧妃享享福啊,有福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姐妹。”
“侧妃?何出此言。”或许是见到旧人,舒烟铃心情好了几分,“我不会做妾。”
秋娘又给她倒酒,笑吟吟道:“知道你是个心气儿高的,不会在我这个小破地方屈就一辈子,你既是只凤凰就该登上宝殿供万人瞻仰,为何又回我这。”
舒烟铃没说话,秋娘拉紧她的手,试探道:“怎么了?”
“秋娘啊,你我认识也有十年了,你只知道我叫铃娘吧,这世界上很少人知道我真名。我这最近不是觉得,你这里逍遥自在,还真是个享乐的好去处,我一味往上爬也得回过头好好沉醉在你这温柔乡里,不然大好辰光平白辜负,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