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嫁妆
齐佑宁叹了一声:“安毅侯在大齐子民中名声极好,官家最忌讳臣子大于重威皇权,都是在走过场,有几个真心悲痛的,咱们现在能安然无恙看别人家家事,殊不知哪日炮火也朝何自家。”
她听着,心中止不住的冷意上涌,似乎无比讥讽:“自家?都已经被轰过了,还怕他再来一次吗,便是躲也躲不过。朝贡宴在即,朝廷上少了一员大将,北乌这次又来者不善,官家只怕会在紫宸殿焦头烂额吧。”
武将在朝贡使臣见面时最能体现一国威严,安毅侯威名远播,现在人没了,怕军中上下都人心惶惶,文德帝不会在此时要他的命,那又是谁在暗箱操纵?
官场江湖,宫廷民间,术业有专攻,草率地定义一件事都为时过早,至少,现在还扑朔迷离。
马车并未停在侯府门口,两人来至侯府时,里面已有人来迎,安毅侯一生为国尽忠,兢兢业业,却难料英雄难善终,进入大厅前,陈砚清已在牌位前凭吊过了。
荣静徽烧了香,心中感慨,何其相似一幕,没想到兜兜转转,世上又多了一位与她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她望了圈大厅,棺椁未在大厅,又未听闻下葬,傅熹也不在。
“郡主劳累了,请去花厅坐下歇歇用杯茶吧,今日家中有丧事恕招待不周了。”
荣静徽闻声看去,傅燕一身孝衣,比平日更显得楚楚动人,果然是要想俏,一身孝,盈盈一握的小柳腰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了。
她回以点头致意:“多谢傅姑娘,没想到再见是以这种情势,请节哀顺便吧,太后让我转告一声人总得往前看。”
傅燕捏起中帕拭泪:“谢太后关怀。”
“书校呢,不见她人?”
傅燕一怔,随即哀伤道:“姐姐还在棺前守灵,郡主莫见怪,我们武将家规矩就不比皇城森严,姐姐不喜礼数拘束,不是故意不来露面的。”
荣静徽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宽慰道:“繁文缛节哪有亲生父亲重要,傅姑娘别忙活我了,前厅定有不少事,傅姑娘敬请先忙吧,我自己坐会儿就走。”
傅燕没料到荣静徽还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只好退下,另一边齐佑宁在花厅寻找荣静徽被人告知她去侧厅看望傅熹了,他正要去,提脚就撞上一人。
“啊!”陈砚清吃痛捂住额头,正要斥责时,抬眼看到对面男子俊逸的面孔,舌头都在打结:“齐,齐大人。
齐佑宁忙抱拳请罪:“微臣该死,冲撞公主。”
“齐大人在找敏安吗,她在侧厅。”陈砚清理了理袖口,不自在道。
齐佑宁不敢看她:“多谢殿下告知。”
陈砚清考虑一下,便道:“正好本公主也要去,劳烦齐大人引个路好了。”
齐佑宁知道这小公主出了名脾气大,可能是好友家中有白事,她心情也不爽利,以前遥见几面只觉得娇蛮蛮横又不失率直天真,现在垂头丧气,他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公主先行。”
……
荣静徽推开了门,傅熹的身板跪得笔直,似乎就没动过。
她轻轻合上了门,轻唤了一声:“书校。”
傅熹的身形似乎微微动了动,她开口,声音却哑了:“你来了。”
荣静徽跪在一旁的垫子上,诚心诚意给傅铮上了三炷香,傅熹眸光里似乎划了一片亮,盯着荣静徽的身影,目光随着她动,荣静徽在她面前缓缓蹲下来,她个头不矮,但是这时候却也显得弱小,她轻轻抱着傅熹的背,拍了拍:“想哭就哭,这里没有你的兵,只有你的亲人和朋友。”
她眼里早已溢满了泪,只不过总是坚持着不肯落下来,荣静徽柔软的身躯紧紧抱着她,不停地安抚:“不要害怕,我们都还需要你,你们家的一切都还在等你继承,我还需要你保护我。”
傅熹像是终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使劲地抱着荣静徽,两个人像是抱头痛哭,傅熹坚强的表皮终于被撕了一道裂口,展现出她真实的自己。
她总是要保护人的那一个,也已经习惯了保护别人,但她终究是羽翼未丰的稚鸟,过早地脱离了大鸟的羽翼,总会觉得茫然无措,曾经她所想要坚定实现的目标似乎也成为了亟待得手的生存资源,她要快速地掠夺这府里的一切,她要快速清醒过来,去把外面的一切给抢过来。
傅熹酸了鼻头,埋在荣静徽怀里,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敏安,我再也没有父亲了。”
失去的不仅是疼爱自己的父亲。
还有安全感。
她要去争,去和虎豹豺狼争。
荣静徽陪她一起哭。
她很想说,她也没有父亲了,我们的父亲都死在了西京。
多么恐怖,这里每天到底要吞噬掉多少人命,才能维持这座坟墓城的运转。
如果可以我们一起逃出去好不好。
永远都不要回头。
荣静徽使劲勒抱着她:“书校,你记着,冥冥之中一直有人在让我们前行,我们会经历许多伤痛。但是我们要活,要活得比他们都要好,如果哪一天你前行到我前面,千万不要走回头路来拉我,你就一直往着最光亮的地方去,我就在你身后紧紧跟着你,保护你。”
傅熹哭得肝肠寸断,她大约是听懂了,而且就在此刻明白了生活的真谛。
傅熹守灵尽孝,荣静徽也没过多打搅,正欲走时,碰上了齐佑宁与陈砚清,荣静徽被夹在二人中间,方一出府时,听见一阵熟悉的马蹄声。
荣静徽上马车的手一科,抬眼望去,两匹高马上各坐了一位尊贵的少爷,一个是三殿下,他依旧神情冷傲,冷峻地如一块万年寒冰;一个是名闻大齐的沈家世子,沈梦泽。他大概刚从漕河边回来,不知多少时辰未合眼,表情仍是散漫无礼却被柔化了原本锐利夺目的五官,之前肆意放纵在看向心上人时又收敛不见,日光下漂亮到极致的容色格外瑰丽,带着由心而生的喜悦,因为见到喜欢的人,所以连一举一动都显着刻意温柔乖巧。
两道目光霎时间在隔空相接,拉丝的目光缠绕得没完没了,沈梦泽怀笑盯着马车边的女子,仿佛劳碌困顿一扫而空。
见他平安回来,心底下不由一松,连带着紧绷的心都得到抒解,只剩下单纯的欢欣。
荣静徽见他眼下乌青,眉头不由一皱,犹豫了片刻,揭开了马车坐上了马车。
沈梦泽不知在想什么,眉头一挑,随着陈明冀进了候府。
裴贵妃被宋公公请到紫宸殿的时候,就已料定文德帝心情不佳。
换谁谁能心情好呢,下个月朝贡在即,负责西京京畿安全的重任又没了着落,文德帝原本想在朝贡结束后慢慢收拾傅铮,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人摔死了,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真让文德帝一个头两个大。
裴希儿方一进殿,便听到碎了杯盏的脆响。
宋公公好心提醒道:“官家正烦心呢,娘娘你可得劝着官家,别伤了龙体呀!”
裴希儿扬起微笑:“公公放心。”
陈明冀还在殿内,文德帝当着儿子的面不好太失威仪,扶着龙椅怒道:“朕还是小看了老四,原来,他竟然敢背着朕私贩军火,他想干什么?他想急于取朕代之了么!”
在他印象中,四儿子永远恭敬又随和,非常好拿捏,似乎将猎箭对何他他只会随遇而安,坦然接受,永远不会反抗。而一封匿名的一封检举信,彻底打翻了他对陈明烨一成不变的执着印象。
信件是印拓的,但事实却是不容反驳的。
陈明冀从地上拾起那张被文德帝揉搓皱的纸张,舒展开密密麻麻的字样图样印章手印,按了半张纸。
陈明烨被“抱恙”在宫中,这几日的上朝一律免去了。他双目瞪着和文德帝手中一模一样的信件,后悔与恐惧慢慢爬上心头。
“殿下江都走私军火已经被捅到了官家那里,所缴纳的重兵器,已经在运往京城的路上了。”
“谁干的,鬼密阁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早点上报?!”
陈明烨眼中酝酿着滔天的可怕黑浪,几乎要把所有人席卷进去,暗卫艰难道:“对方底细在亳州,无从查起,鬼密阁的人查了发现挂名的人是化名。”
一滴汗自额角滚落,很快滴在紫木桌上,腮帮鼓动,太阳穴青筋直跳,平月温儒的表情变得森然阴沉,似乎是十分懊恼,蓦得将整张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尽数倾扫在地。
相隔数丈远,有人翩然身影站在柳树下,浅紫绢衫飘然若仙,似乎可以从紧闭的宫门看到里面人吃败受挫的情景,她思索片刻,转眼充满欢愉,眼中别有异彩,口中呢喃:“四皇兄,算妹妹还你一笔,不知这笔大礼你喜不喜欢,我们礼尚往来呀。”
……
“快点快点,小心着些,这都是库里积年的珍品。”
“小心点!小心凤凰的宝珠!”
“凤凰顶宝石花冠一顶,彩稚扭珠汉白玉步摇一对,流苏蜜蜡大钗十副,水晶项圈五副,珊瑚朝珠,手钏一盘。”
“哎呦,当心着点,这都是郡主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