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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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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周末,愉快周末。

    许光慧昨晚跟张灵山监控摄像头聊天聊到凌晨1点多,忘记吃抗过敏的药了,后半夜酒精过敏身体发痒,她迷迷糊糊抓绕着皮肤,上面的红肿疙瘩又痒又痛,她一直睡不沉。

    窗外天色微亮,她摁亮手机屏幕,早上五点半,索性起床。

    洗漱,吃早餐,吃过敏药,换身轻便宽松的衣裳,白色长袖针织衫和烟粉针织裤,舒服得仿佛是第二层皮肤,红疙瘩的烧灼感终于减轻了些。

    下楼,左转出小区,冬日清晨,寒气浸凉。

    马路上环卫工人在扫地,大扫帚划过硬化路面,发出‘唰唰’的摩擦声;

    绿化道上几个早起晨跑的人,擦肩而过时她能听到对方‘咻咻’声;

    路边小店亮着灯,店主人进进出出搬动桌椅,准备开门做生意。

    许光慧信步慢行,打量着这座渐渐苏醒的城市,烟火气愈浓,仿佛时冷眼旁观的游魂,漠然,清醒,事不关己。

    走过街角面包店,拐进前进路,顺着数到第39棵树,右转进入和平路,往前走15分钟就到了南国植物公园。

    自工作后,她日日坐办公室,天天吹空调,一天走不了两千步,一个月出不了两滴汗,天长日久,身体素质确实在慢慢下降。

    同事约健身房,她拿手项目是冥想和拍照;

    公司团建组队,她稳坐啦啦队首席。

    生命在于静止,是许光慧的人生哲理,坚决信奉,严格执行。

    岁月是把杀猪刀捅起人来丝毫不手软,当初有多么不以为然,后来就有多么悔不当初。

    工作第二年,她26岁,亚健康找上门来。

    隔两个星期就得一次口腔溃疡,每两个月就感冒发烧,她被这些小病小痛折磨得没脾气了,终于有了关爱自我的概念。

    然而她又是个懒骨头,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去健身房跑步撸铁压根不考虑,只选择了最舒服最传统的方式-老大爷溜达!

    每到双休日,早上必然下小区溜达溜达,甩手敲背,认真践行小区健身教练们的散学成果。

    远一点就去旁边的南国热带公园,看看花看看草看看熊孩子挨揍,顺便参加丽水小区联合丽晶小区共同开办的八卦太极拳水晶班,蹭几招以柔克刚的国粹。

    晚上的项目则相对简单,选择随性,看上哪波舞蹈风格就混入哪波。

    只是无论上午还是晚上,回来路上势必拎一杯奶茶或者几个小蛋糕作仪式,结束一天的健身计划。

    如果张灵山过来,那当天的健身计划涵盖的范围会更光,包括但不限于各大商超、各大步行街及旁边几座小山头。

    换了别的年轻人,或许没两天就厌倦淡如白开水的生活,抛下许光慧,选择拥抱灯红酒绿的精彩去了。

    但她们岂是一般人?

    若许光慧是个怪咖,那张灵山则是朵奇葩,她俩凑在一堆,那就是臭味相投。

    “阿慧,这么早啊~”到场热身的老爷爷笑呵呵地望着许光慧。

    “早啊,李叔,过来练练……秦老伯您今日也很早呢。”

    许光慧摇手打招呼,走到队伍末尾去,跟上步骤。

    起初,许光慧单纯刷脸赢得了广场舞大妈和公园练拳大爷的好感,学到了各种不轻易外露的技巧,成为夕阳红队伍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后来更是以平易近人的好性子成功打入各团体内部,成为大妈大爷们唠嗑八卦的最佳听众。

    张灵山第一次跟许光慧出场时,差点被夹道相迎的热情吓退,惊恐发问,“你借钱他们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受欢迎?

    许光慧屈指轻轻弹了弹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目视远方,深藏功与名,“大概我哏捧得好。”

    张灵山:“……”

    可恶,被她装到了!

    自此,张灵山也成为继许光慧后第二个混入夕阳红队伍的第二颗新星。

    练了二十分钟,许光慧接到张灵山的电话,“怎么啦?”

    张灵山边刷牙边问,声音含糊,“昨晚没睡好?早上翻监控,看你6点就出门了。”

    “没啥事,早点起床锻炼身体。”

    许光慧不认为酒精过敏有啥值得提的,她原本就知道自己酒精过敏,以前打针涂抹的消毒酒精都受不住,粘上就会红肿瘙痒,更何况入口的酒液,只是她处在这种酒桌文化的主流社交规则里,为了工作为了机会为了往上爬,选择了顺从。

    顺应规则,更加简单和有效,她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承受相应的后果吧,没什么好抱怨的。

    没人逼迫,仍是逼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锻炼身体,长命百岁!这段时间店铺上新了十二件新品,材质都不错,我给你留了一件,作为庆贺你升职加薪的礼物!”

    许光慧颇为严肃的拒绝,“那怎么行?十二件都不够你几百万粉丝秒,人家日等夜等,我哪能靠关系走后门呢?粉丝才是金主粑粑啊,这两件也给他们吧!”

    隔着网络,张灵山没有看见许光慧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惧。

    “许光慧,世上仅此一个,粉丝,世上好几百万,从稀缺性角度来说你完胜!不用再说了,礼物我一定要送!紧着最重要的人,那我做人的原则!”张灵山强势结束争执,定下结局。

    许光慧:“……”

    好家伙,逻辑鬼才解题大拿啊张灵山,金融经济学没白读!

    “对了,昨晚忘记问你了,上次去金都城是发生了什么事?连竞选最终汇报都顾不上参加,你不是很看重那个两区总监职位吗?”

    “你知道我以前嗯……还没独立门户时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前一段时间大伯家的孩子联系我说爷爷去世了,毕竟做过十年家人,我去送他最后一次。”

    许光慧遂把金都城发生的事情告诉张灵山。

    她回想起那日,随着距离拉近,现实场景与旧事记忆渐渐重合,刹那间竟产生逃跑的念头,离开太久,往日故地,今日重游,近乡情怯。

    “大伯一家那么凶的就算你现在跟他们徐家没关系了,但上门是客啊,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吧!”

    张灵山气咻咻打抱不平,她看不得别人对许光慧不好”这待客之道真不咋地,还百年世家呢~啧!”

    许光慧无奈扶额,“不算什么。”

    其实她真没往心里去,这么多年过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一颗心千锤百炼,早已不会因为一句好话而热泪盈眶,也不会因为一句指责而自怨自艾。

    她理解徐家人的愤怒,夺走亲人生命的仇人之女重新出现在眼前,任何善意举动都充满恶毒,只是爷爷十年养育之恩,她内心感激,不想留遗憾罢了。

    “爷爷走了,你是不是很伤心?”

    张灵山知道家人是许光慧心中不可治愈的伤,但一想到她什么都憋在心里,独自承受,她就难过得想哭。

    每个人处理情绪的方式不同,有人外放有人内收,张灵山希望许光慧能恣意发泄。

    她内心积压太多太多事情,桩桩件件,残檐堆雪,萍叶承雨,有朝一日全然崩塌。

    “嗯,那几天是伤心的。”

    许光慧摸摸鼻尖,点点头,“但工作生活的杂务琐事一堆堆填过来,也没有时间和空间去放置伤心这种情绪了。我真没事,你别担心。”

    与其说是伤心,倒不如说是遗憾。

    十年前离家没有跟爷爷正式告别,十年后也没有见到爷爷生前最后一面。

    他是否想起那位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想起时素来严肃的面容是否有一丝笑意?是否有想对她说的话呢?

    这些东西,她穷极一生,再也无从得知了。

    人人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药,以后也能治愈这些求而不得的遗憾吧?

    十年又十年,她从孩子变成了一个女人,过了今年,离家十一年,是不是可以将那十年的过往抹掉?许光慧想。

    “那个大孙子好凶啊,明明是他叫你回去的!你跟他不是一个学校吗?小时候也一起上过学吧?怎么着都有点感情纠葛啊……”张灵山摸着下巴,一副八卦嘴脸。

    许光慧无力吐槽:“……”

    大哥,感情纠葛可不是这样乱用的,她张灵山这文化水平对得起当初掉落独木桥的万千考生吗?

    “他执行长辈的遗愿而已。当初他上高一时我才上初一,一级三个代沟,我跟他这沟得有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了,而且那时候我们也不住一起,我跟爷爷奶奶住城东老宅,他们家在城南,逢年过节吃个饭,话都说不上一句,哪来的纠葛?”

    “那以后呢?对徐家,你是怎么想的?”

    “过去十年怎么样,往后十年就怎么样,徐家与我无关。”

    许光慧用力抬手,将空杯精准投进公共垃圾桶里。

    张灵山点点头,也认为该如此。

    随着徐家老人的离世,阿慧跟徐家的纠葛也将尘埃落地,盖棺埋葬,以后便相忘于江湖罢,阿慧值得更好的人生。

    既然无法选择来路,那希望她有个更加喜乐的未来。

    二人聊着天,说着心里话,周末的时光轻轻走过。

    海城某处公寓,徐锐之正在家中酣睡,睡梦中打了个喷嚏,惊醒过来,看看闹钟,时间尚早,翻个身便再次睡去。

    昨夜交际应酬,与供应商磨合作方案,凌晨两点才把对方送回酒店,睡梦里都是疲惫。

    他并不知道在距离海城1200公里的深市,有个姑娘提起过他。

    那个姑娘以为他们之间纠葛已尽,自此江湖不见,却不知晓故事线恰好刚开始。

    时间洪流,裹挟前行;

    人如蝼蚁,无法预知;

    神明睥睨众生,了如指掌,从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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