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阙清云刺出那一剑落了空,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散开来,五感被浓雾遮蔽,只能依稀听见远处传来阙明城疯癫至极的狂笑。
笑声远去了,阙明城从容脱身,大殿上一片混乱,宾客们满目张皇。
秦剑风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冷静,忙不迭吩咐身侧还有余力的长老安抚众宾惊乱的情绪,而后逼音成线对阙清云道:“镜虚门异常开启,必定有人闯入了后山禁地,云师妹,你且在此地守着,我去禀报师尊!”
冷锐的剑锋抵住他的喉咙,虽然视野模糊,但剑身上的纹路他认得。
“你就在这儿。”阙清云冷漠的声音穿透浓雾,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如果不想死的话。”
这次镜虚门的开启十分异样,谁也不能断定是否有还意外发生,像秦剑风这样惜命的人,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所以在阙清云意料之中的,他停下了脚步。
雾后的人冷冷抽回佩剑,然后便不再见其出声。
秦剑风双手握拳,眉目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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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手了。”
曲衍魔君难得笑了,眉目间神色轻快。
今日上山之前,阙明城给了他们一张后山的地图,标注了地底祭坛的入口,而他自己则前往主殿引起骚乱,吸引听澜宗众多高手的注意。
为了确保玉潋心的安全,魔君主动提出和她一块儿行动。
这声东击西的计策进行得非常顺利,通往祭坛的密道十分隐蔽,玉潋心二人合力也寻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方找到隐藏入口的迷阵。
这迷阵乃季伯宗亲手布置,若不是阙明城特地在地图上做了标记,曲衍魔君也很难发现坏境中的异样痕迹。
季伯宗不信任任何人,秦剑风虽对秘钥和禁咒之灵的关系一知半解,却也不清楚祭坛具体所在。
正如阙明城所说,季伯宗对自己设下的迷阵相当自信,况且此地距离他修炼的洞府很近,稍有动静他都能及时赶来,故而祭坛内外无人看守,也因此给了玉潋心和曲衍魔君可趁之机。
密道狭长,洞顶每隔五步便嵌有一枚夜明珠,将地底的祭坛照得透亮。
下行百余步,渐渐能闻到干涸腐败的血腥之气。
一室十丈方圆的洞窟嵌在山体之中,地面平整,以当中白玉台为中心,向外开凿了三道圆环状的沟渠,渠中曾经灌注了大量的鲜血,虽然血已干涸,但血痂枯黑一片,腐臭的味道充斥于空气中,令人作呕。
乱石铺就的小路顺着甬道延伸出去,通往白玉台下的青石阶。
玉台四周环绕黑金烛台,侧壁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只瞥一眼,玉潋心便觉心口被莫名的力量拉扯着,忍不住头皮发麻。
一枚乌黑的幽影悬浮于玉台之上,被困于两道交叠的环状封印之间。
这便是镜虚门的秘钥。
似乎感应到玉潋心的气息,那幽影在封印中胡乱飞蹿,发出尖细刺耳的声音,贪婪又激动地抓腾阻挡它的封印。
玉潋心不经意瞧见它猩红的独眼,心里莫名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嫌恶。
她能感觉到它们之间存在某些玄奥的联系,那幽影与她同源,可她内心的恶感也实实在在。
直觉在提醒她,这个地方非常危险。
“你在犹豫什么?”耳边响起魔君的声音。
玉潋心惊觉他们竟然已经行至白玉台下,刚才被秘钥吸引了全部注意,连印象中来时的细节都模糊了。
“快点动手。”魔君不耐地催促,“若等那老东西发现,你我二人都走不了!”
事已至此,来不及多想,玉潋心不再犹豫,掌心聚起灵气,探入封印,将那飞蹿的幽影一把擒住。
这封印果然对玉潋心纯灵之躯无效。
秘钥爆发惨厉的尖叫,在她手中撕咬挣扎。
玉潋心收紧五指,奋力一握,这幽影便惨叫着化作一蓬灰飞,在她手中飞快消散,整个过程比她预想的顺利许多。
与此同时,她脑中嗡的一声震鸣,球状的结界以祭坛为中心向外扩散,须臾便至百里开外。
雾气开始凝结,远处群山之中,一道即将苏醒的可怕气息在秘钥被毁的瞬间,与玉潋心建立了微妙的联系。
那才是镜虚门真正的灵核:半神魂骸。
镜虚门成功开启,魔君随即吩咐玉潋心:“快走,那老家伙必定已被惊动,我在此地候他,你按计划去和明城汇合!”
秘境之中,虚实相应,玉潋心触及秘钥的刹那便领悟了镜虚门内的规则。
她足尖轻轻一点,径直从山洞石壁中穿过。
虽然每年镜虚门开启她都有参与,但今日镜虚门给她的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
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大概就像,游鱼入水,游子归乡,天地间的灵气变得更加亲和,即便她不主动运转心法,这些灵气也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身体,她的修为因此水涨船高。
这便是心境通透之后,镜虚门给她的馈赠。
身后暴起尖锐的破空之声,是暴怒至极的季伯宗从洞府出来,奔向祭坛。
玉潋心并不回头,直扑苍茫山野。
牵制季伯宗,是魔君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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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隐晦的气息与玉潋心之间的联系仿佛隔着一层窗户纸,时而有所感应,时而又模糊不清。
但随着魂骸渐渐苏醒,这种感应越来越清晰,玉潋心看见一根由天地灵气聚成的丝线,将自己于那神秘的半神魂骸相牵。
镜虚门的开启引发了听澜宗的躁动,许许多多弟子不听劝戒,私自离开驻守的辖区,循着天地灵气的流向探寻秘境中的宝物。
不巧,就有那么一部分撞见了玉潋心。
天堂有路不肯走,地狱无门却来投。
他们争先恐后地冲向玉潋心,却在下一瞬骇然失色。
玉潋心单手拧断其中一个内门弟子的喉骨,那人两眼瞪大,眼白外翻,人已断了气,镜像内的身影却未破碎。
他真实地在镜虚门中死去了。
这是镜虚门赋予禁咒之灵的第二项权能。
众人戛然止步,惊惶后退,他们来时多么振奋,四散逃走之时便多无措。
玉潋心走一路杀一路,对这些昔日同门,她毫不留手,直奔魂骸气息所在。
眼看即将有所眉目,忽的出现一道人影拦截在她身前。
虚法道人陈万辛。
“玉潋心,你当真猖狂无比,老夫今日便要将你生擒!”陈万辛厉声断喝,抬掌便朝玉潋心攻来,掌风赫赫,霎时虚空破碎,直指玉潋心面门。
玉潋心不退反进,速度飞快,比之陈万辛还快几分,险而又险地擦着陈万辛手掌过去,胳膊被余劲擦到,竟像被利刃切中,撕开一道创口。
不过这种程度的小伤还不足以将她留下。
“老爷子虚火太旺,容易伤身,还是少动怒为好。”玉潋心眉梢轻扬,笑容轻佻,一个错身已在百步开外,“小女子身有要事,便不奉陪了!”
陈万辛被玉潋心虚晃一枪,要再追为时已晚。
玉潋心如鱼得水,几个起落便没入浓雾间,连气息都随之消散。
陈万辛气得吹胡子瞪眼,怒而拂袖:“但在听澜宗境内,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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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潋心又疾行百里,魂骸的气息在她感应中越渐浓郁。
她遵循直觉在林中穿梭,四周雾气弥散,视野范围狭窄,行进间需心细如发,否则随时可能招致凶险。
秘钥已被损毁,机会只有一次,倘若她被逐出镜虚门秘境,就将失去收服半神魂骸的机会。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玉潋心寻至一处林间空地,此处雾气较之先前更加浓厚,肉眼只能看清两步开外的情形。
在这样的坏境中,肉身五感几近作废,唯一能依靠的只剩神识。
一团乌黑的魔胎垂挂在粗大的树木枝桠之间,四周胎丝如蛛网密密麻麻,可怖的威压扑面而来。
玉潋心顿住脚步,眼瞳中敛下幽暗的冷光。
这是……半神魂骸?
有道声音自她心底响起,喑哑晦涩,催促她再往前去。
玉潋心恍惚朝前迈出一步。
倏然,冷厉的剑锋扑面而来,斩断那根与她牵连的银丝,惊醒她险些混沌迷失的意志。
她幡然醒悟,毫不犹豫抽身后退,方才所在之处立时被剑气击中,爆破轰鸣之声震耳欲聋,地面被划开数尺深的创口。
玄黑古剑破空而来,玉潋心一退再退,直至足跟抵上一根古木,那剑刃便稳稳贴近她的咽喉。
“你何故如此执迷不悟。”阙清云冷眼瞧着她,那双清丽的眼眸神光冷冽,清绝无情。
玉潋心嘴角掀起盈盈浅笑,答非所问地说道:“师尊今日也着红衣。”
她那双诡谲的桃花眼这一刻显得格外温软,像没感觉到迫在眉睫的危机,话语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惊喜,“果然还是弟子这身衣裳与师尊相配。”
阙清云叹了一口气:“你疯得不轻。”
“这样不好吗?”玉潋心不顾喉间利刃朝前倾身,深情地凝望阙清云清冷的眸子,弯唇浅笑,“可师尊到底还是为了弟子抛下秦师伯,这场豪赌,又是弟子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