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临近玄宫的最后二三十里路, 一路走来,方栎三人瞳孔涣散,满目呆滞, 谁也没再说话。
但他们不时偷偷看向身后有说有笑的两位姐姐, 皆忍不住喉头微动, 很难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就连先前对玉潋心尖酸刻薄的言语颇有不服的武螣也彻底哑了声。
恐怕他们这辈子也难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幕。
兽群汹涌, 形貌狰狞的凶兽前仆后继冲向剑阵, 悍不畏死, 剑阵四面八方都承受着高强度的压力,眼看便摇摇欲坠,快撑不住了。
玉潋心便在此时主动迈出剑阵, 吸引了大批凶兽的目光,方栎三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随即, 那一身妖冶红裙的女人飞身腾空, 数不清的青藤拔地而起,将阙清云和方栎三人庇护其间。
他们听得一声刺耳的嗡鸣,本就晦暗的天色陡然阴沉下来,隐隐泛着凶煞的红光。
青藤遮挡了视野, 不可见外围是何景象,却有镜面破碎,虚空挫裂的声音不断响起,持续了足足十息。
十息过后, 青藤回缩,重新没入地底,视野恢复清明,举目望去, 尸骸如山,血流成河,玉潋心红裙缥缈,坐于尸山之上,座下是一颗黝黑而凶戾的虎头。
方才遍布四野的兽潮如今却成一地碎肢残骸,一头活物也没有留下。
她竟然凭一己之力,覆灭了整个兽群。
三个少年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心中不由得升起惶恐,那坐在兽尸堆上迎风招展的红衣女人,比兽潮更可怕,更危险。
“好了,障碍清理干净,我们可以继续赶路了。”玉潋心说得漫不经心,云淡风轻。
比起通天巨树顶端拦路的妖龙,这区区兽潮实在不入她的眼。
阙清云好似也对此习以为常,朝玉潋心招了招手,唤道:“潋心,快下来,那上边儿又脏又臭的,别把衣服弄脏了。”
方栎三人同时侧目,一脸见鬼似的看向阙清云,心里同时腹诽:敢问这位姐姐,这是重点吗?
玉潋心眨眨眼,十分听话地从尸堆上跳下
来。
阙清云拉着她仔细查探一番,方道:“还好,没添新伤。”
玉潋心扬了扬唇,眉眼弯弯地笑:“先前的伤都快好了,师尊不必忧心。”
有森罗魂骸护体,只要不是当场毙命,她的伤势都能在几个时辰内迅速恢复。
阙清云则白她一眼,语重心长地教诲:“切不可因此就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与人交手莫动不动就以命搏命,以伤换伤,不值当。”
“师尊还说弟子。”玉潋心噘起嘴,反驳道,“上回师尊同那云什么景什么的小人过招,不也是以命搏命,以伤换伤么?有其师则有其徒,弟子乃是跟师尊学的!”
阙清云微怔,复无奈轻笑,亲昵地拍拍小徒儿的脸,妥协道:“是为师之过,往后为师概不如此,好么?”
玉潋心小计得逞,扬眉笑得开怀,旁若无人地倾身上前,在阙清云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阙清云不料她突然来这一出,惊讶之下不自在地退了半步,撇开脸去,发隙间一双耳朵已然烧得通红。
一旁三个年轻人下巴掉到地上,见阙清云转眼看来,他们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无事发生。
阙清云大感颜面受损,咬牙斜了玉潋心一眼,沉下语气:“没规矩,你怎么越来越放肆了!”
明明是要树立为人师者的威严,可不知怎么的,这话说出来,与那耳尖欲盖弥彰的红晕相映,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似恼还嗔的意思。
玉潋心哈哈大笑,眉飞色舞:“弟子如今修为高过师尊,自是可以为所欲为!”
阙清云休想再像以前那样将她拿捏,除非阙清云再欲机缘,实力蹿升,否则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师尊的话,愿意听了就听几句,不愿意了,便不听。
她恃宠而骄,师尊也拿她无可奈何。
遍地兽尸,血腥之气极重,阙清云不欲在此地久留,同时也是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再被自己的小徒弟调笑,故而转移话题:“玄宫将近,便莫再耽搁了吧。”
玉潋心笑眯眯:“全依师
尊所言。”
阙清云波澜不惊地转身,忽然不着痕迹地跺脚。
玉潋心笑意微僵,待阙清云行出两步,她震惊地低头一瞧,自己那双粉白的绣花鞋上凭空多出个巴掌大的鞋印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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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五人继续赶路,行出数里,兽潮余留的血腥之气都未散去,方栎三人偷偷看向玉潋心的眼神崇敬中还带着些许畏惧。
距离玄宫尚有十里路,前边忽然传来一阵蹄音,众人停步,抬眼望去,心想难道又是一批妖兽?
这念头刚刚浮现,便见视野尽头出现几道高大的黑影,并非兽群,而是一支十数人组成的巡逻队。
他们人手一头妖兽,御为坐骑,身上穿着厚重的兽甲甲胄,手里提着大刀,奔行而来时,地面扬起灰蒙蒙的烟尘,气势汹汹。
见得此状,方栎三人满脸惊喜,武螣率先出声高呼:“二叔!”
被武螣唤作二叔的男人在队伍最前面,身形魁梧,两臂健硕,古铜色的皮肤上交错着许多细小的伤口,其中有一道格外鲜明,从甲胄下方延伸出来,一直蔓延到右侧肩膀。
由此可见,此人纵横沙场,身经百战,必定是一位骁勇的战将。
瞧见阙清云一行,认出武螣、方栎和月盈,武岩也是大喜过望,连忙勒住座下妖兽的缰绳:“你们可算回来了!”
他翻身下地,一把拽过武螣,仔细探看一番他有无缺胳膊额少腿。
确认此子无事,这一脸凶相的二叔方沉下脸来:“昨夜派出去的三个巡逻队今晨回来禀报,都说没寻见你们,还以为死在外面了!”
言罢,他抬眼一扫,回来虽是五人,却多了两个生面孔,顿觉不妙。
“她们是谁?晏归、徐易那俩小子呢?!”武岩粗犷的眉毛蹙成一个“川”字,眼神凶戾地瞪着武螣,让他回话。
武螣哪里敢说实话,羞愧得脸色煞白,低头咬唇,不吭声。
二叔神色一肃,按在武螣肩上的双手倏然用力,手背暴
起一串青筋,咬着牙问他:“死了?”
武螣仍低垂视线,不敢抬头。
方栎想替武螣说话,可腹下伤势严重,回程一路走来已耗尽了他的体力,眼下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以开口。
却是月盈在这时上前,对武岩道:“武叔叔,晏归和徐易出事,我们三个都有责任,要罚便一起罚吧!”
“罚了你们又能如何?!”武岩震怒道,“惩罚你们,他们就能活吗?!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晏归是晏家的独苗,徐易的父亲就死在战场上,你们让他们的父母怎么接受?!”
几声呵斥字字锥心,月盈又红了眼眶,武螣也白着张脸,一脸羞愧。
方栎咬着牙,沉痛地攥紧拳头,却也无话可说。
一片沉寂之时,忽听得旁边传来一道讥诮的女声:“继续骂,骂到他们痛不欲生,转头回荒野上一死了之,你就称心如意了。”
武岩霍然抬首,震怒无比地瞪着抄起双手看戏的玉潋心,喝问道:“你是谁?!”
玉潋心扬起半边眉毛,语气轻佻:“我是这几个小家伙的救命恩人,你若把他们骂跑了,我岂不白费力气?”
武岩寒着脸,并不为此言所动,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上下打量玉潋心和其身侧并未言语的阙清云:“你们不是玄宫的人!”
玉潋心波澜不惊:“我们从玄临界来。”
“什……”武岩瞳孔骤缩,他身后的几名卫兵也听见了这句话,纷纷脸色大变,不等武岩下令,便散了开来,如临大敌地将阙清云二人团团围住。
“二叔!”武螣想起玉潋心的可怕,唯恐武岩贸然动武将之触怒,再顾不得害怕,急急按住武岩的胳膊,“是两位大人救了我们的性命,她们不是坏人!”
武岩哪里听得进去,抬臂一扫便将武螣推开,下属之人接到他的眼神示意,当即上前将武螣、月盈和方栎三人强行拖离,护在队伍后边儿。
玉潋心嘴角扬起的弧度又上浮了些,一脸玩世不恭的轻慢戏谑,看戏似的眼神瞧着
武岩,令后者心头无端升起惊悸之感。
一直未曾出声的阙清云此时轻轻迈进一步,抬起左臂将玉潋心拦在身后,面色冷肃地扫过四周几名卫兵,好言道:“奉劝武大人三思。”
玉潋心的视线则落在阙清云护在她身前的胳膊上,暗地里很是不满地撇了撇嘴。
阙清云哪里是在护她,分明是拦着她不让她突然动手发难。
这般境况,还要先礼而后兵。
玉潋心心道:古板迂腐!
武岩乃是极端暴躁,且刚愎自用之人,怎可能听得进阙清云好言相劝,反倒认为她这是在挑衅,遂冷冷一哼:“待你们见了我们宫卫长,再谈三思不三思吧!”
言罢,扬臂一挥,示意卫兵动手,将这二人擒下。
阙清云眸心一沉,对方给脸不要脸,她自然也无需再留情面。
可她正要拔剑,却觉体内灵气受阻,被人自身后封了穴道。
玉潋心探出半个身子,笑眯眯地弯着眼睛,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师尊今日多番劳累,不如便歇歇,让弟子代劳。”
说是小声,其实也未刻意压低声音,武岩及周围玄宫宫卫,都能听得见。
众宫卫不解其意,后边儿的方栎三人则是大惊失色,惶恐大喊:“不要动手!”
可玉潋心已决定出手,又岂是他们能喝止的?
阙清云亦是无奈,这小疯子要发疯,谁都拦不住,不由叹息道:“教训便可,莫伤他们性命。”
话已至此,玉潋心愿不愿意听,便看她今日的心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