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每逢饭局必有危机
在新话剧还没定下来之前,张晓禾闲着也是闲着,就去问岑酒要了几出话剧团演过的话剧。
岑酒被她吓了一跳:“你干啥呀?想要女主想疯了?”
“我不是要女主,演配角就行,跑龙套也无所谓。我就想练练手,免得生疏了。”
“难得,你倒有这份心。”
岑酒在电脑里找了找,给她发了过去。
“好好练吧。最近这两出话剧也都在上演,你也熟悉熟悉正常的演出是什么流程。还是那句话,别给我搞砸了。”
“怎么会呢?哪次您交给我的任务,我不是顺利完成吗?”
岑酒最受不了她邀功的德行:“一边儿去吧,看见你我就烦。”
“是是是,您忙,您忙。”
演了配角以后,张晓禾才对演员这个职业的辛苦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水,快给我喝水。”
张晓禾一下台就到处找水喝,笛子把她放在桌边的保温杯递给她。
“妹妹,你这是演戏啊还是沙漠徒步旅行啊?渴成这样?”
“也差不多了。不跟你说了,我换衣服去了,十分钟以后我还要上台。”
十分钟的时间,张晓禾要完成换衣服、补妆、换发型等一系列准备工作。手忙脚乱地差点扣子都扣错。相比她的慌乱,其他配角演员则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一出话剧看起来角色很多,但是演员往往只有这么几个人。所以话剧、舞台剧常常会出现“抢妆”这件事。所谓“抢妆”也就是在几分钟之内,换一套下一个角色相应的装束。除了装束要换,表演的内容也需要换。配角最大的难点就是要在几分钟之内把自己的情绪从上一个角色里抽离出来,然后再用最快速度的将自己代入下一个角色之中。
比如此刻的张晓禾。
她这次出演的两个角色情绪转变之大。一个是面对孩子发生意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母亲。一个是年轻的都市女郎。上一秒她还在舞台上哭天喊地,下一秒就要穿着职业套装,自信又优雅。
“太不容易了,笛子。”
终于两个小时的话剧表演结束,张晓禾瘫在椅子上动也不想动。
“你说得对,我以前真的是不懂人间疾苦。就这,还觉得自己可怜巴巴不被老岑待见呢。”
“你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其实话剧也好,舞台剧也罢,最辛苦的就是一人分饰多角的配角。一直要跑上跑下,切换人设,而且还没有主角那样能被人记住。我最多一次,演了五个角色。中途连衣服都拿错了,就这样慌里慌张跑上了台。”
张晓禾听得也跟着紧张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我都不知道我拿错了衣服,就这么稀里糊涂演完了。下台了,服装师才跟我说拿错衣服了。在舞台上,犯错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你好好地演,观众哪儿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呢?”
张晓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学到了。
“不过嘛,尽量别出错,我先走了。”
“嗯,拜拜,明天见。”
在众人的期盼下,话剧团最新的话剧终于定下来了。正当众人猜测谁会是最后的女主角时,老岑宣布了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决定。
“这出话剧,会作为话剧团周年庆的大剧。经过投资方商议,女主角会是徐桐。其他所有的角色也会重新选拔,不一定会从话剧团里选,而是会全国招募。明白了吗?”
徐桐?
这个名字一出,大家除了震惊就是震惊,只有张晓禾一个人在状况外。
徐桐是谁啊?
萧伊寒告诉她:“徐桐就是当下一个非常知名的女演员。视后、影后奖杯都拿了多少座了。以前她也是演话剧出身的。不过这都快过了十年了,没想到她又回归话剧了。”
张晓禾拿着手机,在网上搜索着徐桐的名字。这不搜还好,张晓禾差点被徐桐金光灿灿的履历吓得不轻。徐桐还在年轻时,就被称为走出国门的话剧演员第一人,那时候她就和岑酒合作过。离开话剧以后,出演的电影、电视剧几乎没有不拿奖的,还都是国际大奖。
张晓禾本以为阿景已经够厉害了,然而在这位徐桐面前,阿景恐怕也是毕恭毕敬地称呼一声“徐老师”。
这咋跟人争?演人家b角张晓禾都感到荣幸之至了。
不对,老岑说其他所有的角色都要重新选过,还是全国范围招募。那很可能她这个b角也保不住了。
张晓禾这样惴惴不安地想着,回到了休息间。
休息间,其他所有演员们都在讨论岑酒刚刚的决定。
“我看啊,无非就是岑酒想赚钱赚人气。徐桐多有票房号召力啊。”
“是啊,我们哪有本事招来投资方啊。人徐桐,大陆女演员一姐,没人反对吧?”
“老岑也俗套咯。哪怕他为了票房,再招几个小鲜肉小鲜花我也不奇怪了。”
张晓禾被这些信息吵得头疼,她一边告诉自己老岑不是这样的人,一边又觉得其他人说得很有道理。不然以老岑这个严格到鸡蛋里挑骨头的性子,怎么可能让一个近乎10年没出演过话剧的演员出演女主角分量这么重的角色呢?
张晓禾实在是快被休息室里烦躁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便假装去洗手间,离开了休息室。一转身,碰上岑酒。
“‘萧伊寒’,你在这儿啊?走,晚上投资方有个饭局,你跟我一块儿去。”
“等等,岑老师。”
“干啥呀?”
“你……我……”
岑酒被她支支吾吾的模样弄得心烦:“说人话。”
“岑老师,你真的像其他人说的那样,世俗了吗?”
张晓禾这么一问,岑酒就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是其他人这么认为,还是你也这么想啊?”
“我……”
张晓禾迟疑半天,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你跟我来,我慢慢跟你说。”
来到了岑酒的办公室,张晓禾尴尬得很,怎么一不小心就把这么蠢的问题问出去了呢?这不摆明了骂他吗?张晓禾手脚都不知到怎么放,最后只能盯着岑酒办公桌后的书法发呆。这幅字写了什么,张晓禾一个字也看不懂。
“写得好看吧?我女儿出国留学之前给我写的。”
提起女儿,岑酒一脸骄傲。
“嗯,好看。”
“这是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知道这首诗吗?”
知道啊,这不是高中必背古诗词吗?这首诗主要就是讲诗人志向高洁,不向现实所屈服的伟大理想。
张晓禾好想说,你看到你女儿这幅墨宝,不羞愧啊?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不就是觉得我这个艺术家沾了一身铜臭气吗?‘萧伊寒’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对这出话剧是有野心,我很多年都没有再出过一场能走出国门的话剧了。这次的剧本,我情愿一而再,再而三的修改,就是为了能打造出真正意义上的佳作。”
“那您是觉得,我们一众演员都满足不了您这个愿望?”
岑酒点点头,夸奖她:“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错。”
张晓禾简直就想抽自己嘴巴,接这话干啥?
“徐桐,有经验有功底,有你们所有人都没有的情感表达和输出能力。人家红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你们或许很失望,但我就这么问吧。今天,我让你们去国家大剧院上跑个龙套,你们有谁能去?”
张晓禾终于明白了。她站起来,对岑酒欠了欠身子:“对不起啊,岑老师,是我误会你了。”
“我在圈子里混这些年,什么样的非议没经受过?就这,我也不会法氏囊挂在心上。一会儿投资方的饭局,你跟我一起去,长长见识。徐桐说不定也会来,她来了你可别这么虎啊,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我要是这么虎,你就抽我。”
这场饭局是在江边一家十分安静的私人会所举行。这种私人会所从来不接待散客,都是需要熟人介绍,提前一个月预定才能入场。正因为有极高的私密性,都是一些商界大佬和明星艺人才会去。
张晓禾进到里面,就像刚进贾府的林黛玉,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
“不好意思啊,刚下飞机,来晚了。”
能有这先声夺人架势的,想必一定是本次饭局的主角——徐桐。
张晓禾坐在不远处,看了一眼徐桐。本人比照片上还要光彩照人,明明是已过不惑之年的年纪,却好像被岁月遗忘,看起来比张晓禾大不了几岁。
“徐老师,您好。”
“你好,老岑,这是?”
“我学生,‘萧伊寒’。”
“哦,你好你好。”徐桐主动向她伸出手,张晓禾赶紧忙不迭地握了上去。仅一会儿,就放开了,生怕自己的手弄脏了徐桐。
“看来你很重视这个学生啊,上一次这么被你看中的还是阿景吧?前几天我在颁奖典礼上看见她了,小姑娘现在落落大方,很有专业制片人那个样子了啊。你真的会带学生。”
“你这不取笑我么?是年轻人自己争气,我一老家伙,再过两年退休了。”
“不跟你瞎客气,上菜吧,大家都饿了。”
私人会所的菜都是主厨根据当天的预定人数提前准备好的。从各地运送来的昂贵食材,什么松茸、海参、鱼子酱,都端上了桌。
“伊寒,我好紧张。”张晓禾只能跟萧伊寒聊天,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不安。
其实萧伊寒也挺紧张的,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还要给张晓禾打气:“在饭局上,埋头吃总没有错,他们没跟你说话,你就好好吃饭。总不能来一趟,饿着自己。”
“行。”
张晓禾夹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鱼子酱面包,差点被鱼子酱冲击极大的甜腥味冲击了喉咙。这就是这个年代的人喜欢吃的食物吗?也太奇怪了。
还好最近演戏演多了,让张晓禾对表情管理这件事驾轻就熟。她优雅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冲淡了嘴里的腥味,全程看不出一丝异样。
“岑老师,这位是您学生啊?我可要好好敬她一杯。”
这时一个胖胖的油腻中年男子注意到了一直在角落里装鹌鹑的“萧伊寒”,说什么都要让她喝酒。
本来呢,在这种宴会上,张晓禾早就做好了喝酒的准备。但是这个中年男人看她的眼神实在太让人不舒服了,就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恐怖。
“那就稍微喝一点点红酒?明天还要工作呢。”
张晓禾不愿意让岑酒难堪,而且她估计岑酒应该不会帮助自己。她往酒杯里倒一点点红酒,想着赶紧把那人打发走。
“那有什么关系,明天谁没有工作啊?我明天早上有个集团会议呢,不也喝得比你多?”
张晓禾都后悔来这个酒局了,她简直想哭,这可怎么办啊。
这是其他几个大老板也开始起哄,夹在中间的张晓禾弱小可怜且无助。
“想喝酒,我陪你们喝。我学生酒量差得很,当时喝点吐一地,不仅丢我脸还扫你们兴。”
岑酒终于站出来了,他往酒杯里倒满了酒,帮“萧伊寒”解围。
还没等张晓禾感动呢,那几个大老板就直接拒绝了岑酒。
这帮投资房们精明的很,根本就不吃岑酒那一套,说什么都要和“萧伊寒”喝酒。他们还为了表示诚意,一口闷了上万一瓶的法国红酒。酒劲儿上来以后,他们的眼神更加如狼似虎,看得张晓禾更害怕了。
“要喝酒啊,我陪你们喝,来,我倒是要看看,谁喝得过我。”
说这话的正是徐桐,徐桐站在这群投资方中间,简直就像一个女英雄。
“桐姐这话说得,谁喝得过您啊。”
“就是,桐姐,下次,下次哥儿几个一定好好陪您喝!”
大老板们也不傻,听得出徐桐话里的意思。既然徐桐有意维护“萧伊寒”,他们也不可能不给徐桐面子。纷纷放下自己的酒杯,不再刁难“萧伊寒”。
令人痛苦的饭局终于结束,在徐桐的邀请下,岑酒和张晓禾一起坐上了她的保姆车回去。
“‘伊寒’,对不起啊。我只想让你在投资方面前露个脸,让他们有个印象,没想到他们……”
岑酒有些懊恼,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没事,岑老师,但是,您不怕得罪那些投资方吗?”
徐桐听了,哈哈大笑:“小姑娘,那你可是太不了解你们岑老师了。老岑,还记得吗?你第一次带我去酒局。”
“记得,还和他们打了一架。”岑酒看着车窗外,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
“那个时候,那些投资方也是非要灌我酒,老岑看不下去了,直接和人家叫板,砸酒瓶子,脑袋都被人砸出血来了。后来我问他干嘛这么做啊,他说:‘我又不是拉皮条的。我把你带过去,就有义务把你安全带回来。’所以啊,小姑娘,你真的遇到了个好老师啊!”
张晓禾感激地看着岑酒,说出了自己进团以来,最真挚的一句话:“岑老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