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破家亡
不过是一夜之间，自己熟悉的家园便成了人间炼狱。将军府里的护卫全部随着父亲上了城头，其余的下人也全遣散了。季瑶站在空荡荡的院中，听着院外传来的混乱嘈杂，心中不安。
父亲！她要去找父亲！
季瑶跑出将军府，往府外慌张的人们逃难的反方向跑去。而只有八岁的她还没有跑出一个街口，便被人流给撞倒在地。
季瑶爬起身，看着周围东逃西窜、仓皇奔命的人们，心下茫然无措。为什么她找不到路了？她究竟要该往哪里走？额头上传来的刺痛让她皱了皱眉头，伸手小心的碰了碰疼痛传来的地方，一手血红。
就在季瑶看着手发呆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把推进了身旁的胡同里。
“你……”季瑶回头想要看清究竟是谁，却没想左臂被一只苍老且被猩红色染透了的手给死死抓住。
“大小姐，刘安无用，只能带您到这里。”一个面色苍白，胡须枯黄的老者，双目含泪的说道。“如今叛军打入城中，刘安无力带您走了。”
季瑶看到刘安那被鲜血染了一身且有些佝偻的身体，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睛终于恢复的清醒。张口本想询问父亲的情况，却不想……
“刘、刘叔……您的手……”季瑶的小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对方那虽然经过简单的止血包扎，却依旧不断渗出血水的右臂。
“大小姐、刘安没事……”刘安扯着嘴角，想要安慰眼前的女孩儿，但是失血过多，他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他眼前一黑，向前栽了过去。
“刘叔！”季瑶用纤细的肩膀努力撑住要向前栽倒的刘安。
她跪在地上，抱着刘安，虽无眼泪，但小脸却苍白如纸。她用力支撑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刘安，用那颤抖的声音喊着：“刘叔！刘叔！你醒醒啊！你走了，瑶儿该怎么办啊？刘叔！”
而胡同外，到处是奔命逃亡的人们，无人理会这巷子里发生的哭喊。
“轰！”
一块巨石从城外飞来，直直的砸在了季瑶他们身侧的墙面上。碎石土块四散而飞，季瑶想要拉着刘安躲避，却不想自己如何能够拉得动，只见季瑶本要站起的身子硬生生的摔倒在了地上，而刘安也被摔的发出了一声闷哼。
季瑶咬着唇，将溢出来的泪水用衣袖很快抹去。她跪在地上，抱着刘安的脖子，用力的想要将他拉起。而在听到刘安叫她的声音后，她喜极而泣：“刘叔，你醒啦！你终于……呜~刘叔！你别丢下瑶儿，瑶儿、瑶儿怕……呜~”
刘安伸手轻轻擦去季瑶脸上的泪水，说道：“大小姐，不哭！要好好活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形银牌。“将它收好。您一定要逃出城，去祁云山找我那不争气的儿……他会代刘安保护您的……大小姐，季家……季家就全靠您了！您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刘安看着季瑶，满心的愧疚。若不是年老无用，自己又怎会让小主人独自逃难？
就在这时，那节被巨石毁了的残垣经受不住震动向他们倒来。刘安瞬时一把将抱着自己的季瑶推开，大声喊道：“快走！”
——
季瑶在浑浑噩噩之中随着从并城逃难的人们漫无目的走着。随着并城六州的全部失陷，逃亡的人越来越多。为了能够生存下去，无论曾经你是何种身份，自尊、礼法在这个时候全部都是可以舍弃的东西，为的不过是想要在这悲惨的路上能够苟延残喘下去。
就如此时，一个虽然消瘦却任是能看出些许颜色的妇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五个男人拉去了一旁的枯草垛上，而周围的那些人们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转过头，不去听那妇人的求救。
一个被丈夫用来换取干粮的女人，在这里也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
那妇人看着不远处抱着发霉的干了狼吞虎咽的丈夫嘶喊着，祈求他能够救自己，可她的丈夫在看了她一眼之后却是转过身去。
丈夫的冷漠让妇人停止了挣扎与呼救，她的双眼紧紧盯着那离她不过二十步背着自己的男人。那是她的夫君啊！本以为会护她一生的夫君，满口仁义道德礼义廉耻，曾让她引以自豪的夫君……
妇人停止了挣扎，那五个男人愣了一下，但随后便将她甩在那枯草堆上，将手里卷了刃的大刀丢在一旁，如野兽一般扑了上去。
“嘿嘿！小娘子，若不是看在你是秀才家的，咱几个兄弟可舍不得用干粮换你。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认命，没准咱几个兄弟高兴，回头还能给你留些干粮。”其中一个个头较大的咧嘴笑着说道。
“可不是，就你家的秀才那模样你也该知道啥子都不比上活着不是。”另一个稍稍壮一些男人将衣物丢在一边儿，指甲里全是污垢的脏手伸向她的腿，啧！这几日终于能够遇到一个好的货色了，两块干粮换的倒也不亏。
那妇人的目光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丈夫，对他们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就像是没有知觉一般。
那男人冷笑一声，这些日子在他们手里的女人这般死人模样的还少了？
“啊—！”她一声惨叫。
但这只是开始，迎接她的是更加不堪的噩梦……
不堪入耳的声音传入耳中，距离那枯草堆不过十几步的枯树后面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不停的颤抖着，那正是当日从并城里逃出来的季瑶。她看着不远处缩成一团，正小心翼翼的将吃剩的干粮包裹好后揣进怀里的男人，胸中的怒火难以抑制，紧握着匕首的小手隐隐发白。
这个男人她是知道的，他是并城有名的秀才。他画得一手好画，更是得过当时名师的称赞，有不少人前来重金求画，而他都不为所动，称家里的几亩薄田够他们夫妻二人过活。府里的那些嬷嬷还曾夸道说他不仅品行高洁，与他娘子之间也是恩爱有加，从没有红过脸去。
而如今，那曾人人称赞的秀才为了两块干粮，就将自家娘子送了人。这是多么的让人恶心的背叛！
季瑶心底生出一股阴霾，掩盖了之前的恐惧以及理智。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强出头，因为在这个时候，任何的善良都是奢侈；她更是知道自己只是孩子，那怕是自小随着父亲习武，也不能单独对付五个男人。
可是……季瑶拔出匕首，将刀鞘揣入怀中。转过身、弯下腰，双眼紧紧的盯着那枯草堆。她咬咬牙，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咬住匕首的刀背，轻手轻脚的从那枯树后移动到前方不是太深的土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