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碎银·壹
假面夜行第二项铁规:在俱乐部期间,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摘下面具,否则将永远不能进入假面夜行。
这也是唯一一条被农民起义推翻的“铁规”。
带头造反的就是时间之外。
时间之外里男生占比百分之七十,桑桑曾说这些人是“目无法纪的疯子”。他们知道俱乐部仰仗着自己消费,沆瀣一气,表示面具戴着太难受、不改规则就绝不踏入假面夜行半步,甚至天天在大门口游行。
老板被吵得受不了,连夜取消了这条规则。但基本的规矩不能变,整个俱乐部的光源砍掉一半,给每位会员分发腰灯,只能用来照亮脚下的路,不得拿来照人脸,违者出局。
造反派这才消停了。
一群男生嬉笑着在大堂炫耀自己的壮举,工作人员把下周的活动海报张贴在公告栏上,看见他们像看见瘟神似的。
钱赛天当时的夜视能力是比较弱的,即便阿野坐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她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个大概轮廓。
“写的什么啊?”海报前围着密密麻麻的人头,钱赛天只得在人流最外圈踮起脚。
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密室逃脱,参与者要求一男一女,你要不要玩?”阿野只看清了这两行字,关于内容和玩法,全被遮住了。
“好啊。”
“那咱们两个一组吧?”他跳下来。
钱赛天点点头,又为难地说:“但是周六那天,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有可能会来不及赶上活动。
阿野也算体谅她:“周天还有一次呢,没事。”
周六当天放学时间,钱赛天他们学校组织大扫除,一直忙到六点四十五。她连饭也来不及吃、校服也没换,打车就往俱乐部去。
活动将在七点准时开始。
希望能赶得上。
出租车的速度快到起飞,在差一分七点时,准时到达假面夜行的门口。钱赛天丢给司机五十元钱,找零也不要,飞奔进俱乐部。
还好,赶上了。
她气喘吁吁,仰头看着电子屏幕上的分组名单。
席斯野丶&连熏。
这个“连熏”具体是哪个部的,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桑桑拉着她的胳膊说:“连熏是咱们妖精尾巴的啊。”
妖精尾巴,见都没见过。
说不生气是假的。
钱赛天都快气炸了。
就这么想参加?想到不能多等她一天?
钱赛天什么话也没说,站在原地。
失落与愤怒交织,搅得她大脑翻江倒海般刺痛。
阿野在人群中看到了她,拨开人影憧憧走来:“卷儿,你来了!”
钱赛天在心底冷笑一声:“嗯,来看你和别人参加密室逃脱。”
“你生气了。”
“没有。”
“我跟她说换一下就行,你别生气。”他站在她面前,语气轻柔。
钱赛天觉得说出来会显得她很小气。大家都是在随便组cp,哪有什么真情实感可言。
但她实在不想看到阿野和别的女生单独做游戏。
“不用了,你跟她一起吧。”
“没关系,我和她说一声就行。”阿野转头,踮起脚在人群中搜索连熏的身影。但他根本就是个脸盲,记不住第一次认识的人的样子。
“算了,这样不好。”钱赛天拉住他的手腕,然而阿野的嘴更快,他大喊道,“连熏,不好意思,我要换搭档。女朋友生气了。”
“我没生气。”她死鸭子嘴硬,被他当众称为“女朋友”而羞红了脸。
“她找不到人一起,我看你没来我才跟她随便搭伙的,我是想明天跟你再玩一次嘛。”阿野去牵她的手,被钱赛天躲开。
男生哭丧着脸,“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只想跟你一组。”
钱赛天低着头咬紧嘴唇,心跳得很快。
他那句“女朋友”一直回荡在耳边,隔绝外界所有的声音,他后面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有往记忆里存储。
连熏沉默半晌,悠悠地答了一句:“好吧。”
就算她不答应也没用,因为阿野直接去找工作人员换搭档。三十秒后,电子屏上便出现了“席斯野丶&记于安丶”的字样。
他这一举动,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吃瓜群众纷纷向男女主角的方向看过去,嘴里议论纷纷。
其中,当属连熏妹子最可怜。
平白被人抢了搭档,还当众被迫上演一场“抛弃大赛”。
连熏的内心很复杂,好姐妹在一旁安慰她:“没事儿,一个破男人而已,咱不稀罕。不行我们就明天再参加,你别难过。”
连熏苦涩地笑笑。
这个时候如果说她不难过,会侧面烘托她在逞强。
“别生气啦。”阿野放软语调在她耳边呢喃,“女朋友。”
“……”钱赛天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去跟人家说一下,这样不好……”
“有什么可说的,又不熟。”阿野这人的性子很随性,如同他的名字。
“不行,你去说一下。”钱赛天催促他。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摸她的耳朵:“那你跟我一起去。”
一起去?
她现在充满了抢别人搭档的负罪感,一点也不想见到这个叫连熏的同部成员。
尴尬死了。
“我不去,你自己去。谁让你不等我来就跟别人组队。”钱赛天把手抽出来,用力推开他,“你快去给人家道个歉。”
“好好好。”阿野妥协,“那你在这儿等着我,不要乱跑。”
连熏坐在人群最边上,思绪万千,心情因这一个人而起起落落。她看见他穿越人海,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连脊背也不自觉挺直。
“那个,”男生愧疚地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啊,之前我以为她不会来才答应跟你组队。她让我来跟你道个歉,不好意思。”
连熏微微一笑:“没关系,我可以和别人一起。”
男生暗自松一口气,心想这不没什么事吗,卷儿真是大惊小怪:“那太好了。”
正当他转身要回去的时候,连熏迟缓开口:“你们两个……是真的男女朋友还是……只是cp关系啊?”
这话把阿野问住了。
虽然他的确当众说卷儿是他女朋友,但是两个人并没有正式讨论过这个问题,除去周末也很少联系——主要是卷儿能玩电脑的时间太少,他压根联系不上。
不像他,天天逃课上网吧。
两个人虽然相差一岁,但其实他只比卷儿大4个月,算是同一届的学生。只不过两个人所在的行政区相隔十万八千里,平时课业繁忙,也见不着面。
所以也没想过谈恋爱的问题。
男生苦恼如何回答,连熏识趣地为自己的提问画上句号:“抱歉,是我多嘴了。这是你们的事情。”
“在你们女生看来,怎样才算谈恋爱?”趁着这个机会,男生决定好好讨教一番。
连熏沉思片刻,说了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答案:“接吻吧。”
自从阿野去给连熏道歉回来之后,钱赛天总觉得他闲着没事就盯着自己看,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脸红心跳。
“你看我干嘛?”
“你漂亮啊。”
明明环境昏暗,他笑的时候,却溢出了成片温柔的光。
“……”钱赛天哼一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灯光这么暗,你怎么看出来我漂亮的?”
他陡然把脸凑近:“那要不,我照一下,你让我看看?”
女生义正言辞:“俱乐部有规定,不能照。”
“我倒是好奇,触犯规定会怎么样。”他说着,骨骼分明的手指摸上那盏小灯。
钱赛天按住他的胳膊:“不行。”
男生松了手:“我逗你玩玩儿。不过,就算看了也不能怎么样吧?”
“谁知道呢。”钱赛天叹口气,“如果真的没事儿,也不会立这样一条规矩了。”
不宁和时间之外中其他的男生一起走过来,嘴里唏嘘:“天天‘卷儿、卷儿’,卷儿来了就往这儿跑,有没有点儿出息。”
阿野在工作人员喊到他们的号码时,一把揽过钱赛天的肩膀,得意地扬起下巴:“别嫉妒我哦,谁让你没老婆。”
钱赛天靠在他怀里,“唰”一下红了脸。
身后不宁的叫骂清晰无比:“死孩子,你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钱赛天有些害怕恐怖的东西。
他们两个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进入一片漆黑的房间,只有腰间的照明灯能用。阿野搂着她的手也不老实,来回揉捏她的耳垂。
钱赛天习惯性地向反方向转,以此躲开他的手,被迫不断在往阿野怀里钻。
此时,男生轻笑一声,把她搂得更紧。
搂着就搂着吧,这样也好。
房间内陈列着诡异的壁画,一面复古的化妆台,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梳妆台左手边端放一只木盒,牢牢固定在梳妆台上。
钱赛天随手打开木盒的盖子。
里面放着半只木梳。
她一遇到需要推理、解密的东西,就感到兴奋,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立刻烟消云散。钱赛天和阿野仔仔细细查看壁画上的文字。
“房间女主人的名字叫小樱,她被杀了。”看完后,钱赛天简单总结道,“不知道自己被谁杀了。”
阿野没有说话,拉开榻榻米旁的抽屉,找到一个四方小木盒,里面同样盛着半只木梳。应该和梳妆台上的是一对:“应该不是拼起来,这盒子这么小。”
勉强只够放半只木梳。
男生上下抛接小木盒,一边研究墙上的壁画,嘴里不断重复着:“有两位恩人。两位……”
“这两位恩人是谁啊?”钱赛天拿起他手中的小木盒看了看,又塞回到他手中。
阿野深吸一口气,踱步走向梳妆台:“这镜子里不会爬出来个贞子吧?”
“你别说得这么吓人。”钱赛天颤抖着靠近男生,紧紧捏住他的衣袖,警惕地仰头查看四周有没有异常。
阿野勾起嘴角,握住木盒在梳妆台上滑动。
钱赛天盯着那面化妆镜。
阿野突然随手一丢,把木盒丢到梳妆台右侧的空格中——刚好与左边的木梳对称。
镜面闪烁,蹦出一个长发女子,眼眶空洞,张着血盆大口,伴随往外爬的动作与恐怖音效。
钱赛天尖叫一声,抱住阿野的手臂,挡住脸。
身边的男生本就不害怕这些,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没有被吓到。
狭小密闭的房间内响起录制好的台词:“你们能帮我找到我的两个恩人吗,把他们的照片摆在我能看到的位置。”
“好好好,都答应你,你别出来。”钱赛天语无伦次,就快要哭出来,“要不我们出去吧,我害怕。”
阿野把木梳盒拿起来,恐怖的画面和声音立刻消失:“假的,没事儿。有我在。”
声音和画面全部消失后,钱赛天才醒过神来,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我给你讲个故事。”她见阿野完全没有被吓到,突然贼心四起,压低嗓音,缓解恐惧心理,“有一个老师,她常常给学生批改作业到很晚。这天,她一个人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突然听到敲门声。她一开门,看到有个小女孩儿站在门口,小女孩问‘老师,现在几点了’。她回头看一眼挂钟,指针指到11。她说‘已经十一点半了,你快回家吧,爸妈该着急了’。小女孩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第二天同一个时间,小女孩儿又过来敲门问几点,老师如实回答完才觉得很奇怪。第三天白天,她听办公室的老师们在闲聊时说,‘最近死了一个小女孩儿,半夜十一点半死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当天晚上,那个小女孩儿又来了,老师想起来白天说的那件事,于是对小女孩儿说‘你把左手伸出来我看看’……”
男生不动声色地聆听,手却不老实地环到她腰后,轻点远离他的一侧。
钱赛天鬼故事还没讲到关键时刻,突然觉得有什么在触碰自己的腰,顾不上回头查看,鬼叫一声蹦跳着撞进阿野的胸前。
他顺势抱住她,笑得含蓄又肆意:“就这个胆子还敢跟我讲鬼故事。”
钱赛天得知是他在吓唬自己,恼羞地推他。
男生单手紧抱住,垂着头笑她。
空气中弥漫木盒的檀香,朦朦胧胧,让人有些迷糊。
阿野低着头,视线下移,上下唇瓣之间露出一条缝隙,欲言又止。
俱乐部的广播突然响起工作人员机械的通知:“妖精尾巴的成员桑念与海绵派大星的成员士多啤梨违反假面夜行俱乐部规定,在活动房间内互照对方。即刻起,逐出假面夜行俱乐部,剥夺所有福利。永远不接收再次加入,已缴纳的会费不予退还。”
明明阿野的怀抱如春般温暖,“逐客令”却冰冻三尺尽在一日之寒。
旁边房间动静很大,像是闯进去了四五个人。后来钱赛天听说,桑桑和那个男孩子是被架出来的,强行驱逐,都没给两个人道别的机会。
“你刚刚在里面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犹豫良久,眼见要走出密室,钱赛天终于开口问道。
阿野牵着她的手,没有回头,轻笑两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