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5月16日,夜
约定好第二天的碰头时间和地点后,肖成清起身辞别:“老沈,时候不早了,我和老王就先回去了。”
“老肖,麻烦你和老王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了。”沈霖一边致谢一边指挥道:“这些事都是因你而起,你回去时顺手帮我送一下老肖他们。”
被点到的沈镜沉默着点了点头。
沈霖因为专攻雨林保护的缘故,在人与自然相处上有着独特的自我认知,具体体现在他认为人类应该亲近自然,也以身作则,将居所定在了郊区。
尚未离家出走前,沈镜在此居住了十八年,他记忆中,十年之前他家周围荒无人烟,连个路灯都没有,而今情况倒是改善了一些,因为修建了盘山公路的缘故,有了路灯。
沈镜沉默寡言地穿梭于供电不太稳定,忽闪忽闪的路灯下面,明灭变化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小沈。”肖成清出声打破沉默,“老沈他好像也受到了那股神秘力量的侵害。”
沈镜一早便心知肚明,没什么反应道:“我知道。”
惊讶于他的平淡,肖成清惊诧:“你不担忧吗?”
沈镜:“我为什么要担忧?”
“呃……”肖成清没料到会得到此等回应,稍微语塞,但随后他想起来了那些茶余饭后经常会被谈起来的流言蜚语,如梦初醒道:“你还在为当年老沈强制扭送你去精神病院那事记恨他吗?”
旧事重提,沈镜面容褪去血色。
肖成清注意到后,叹了口气,道:“九零年国际卫生组织就将同性恋从精神病名册里除去了,他一搞生物的竟然还能将自己儿子送去精神病院,真不知道他当时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谁知道呢!”沈镜不以为意地笑笑。
“我听说你是从精神病院逃出去的……”一直不怎么讲话的王文,突然接茬,“即便十年前,市院的安保工作也相当严密,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老王!”肖成清用胳膊肘捣了捣她的后背,附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你怎么能戳人孩子的痛处呢?”
也许他真的有压低声音,但他嗓音粗狂,嗓门洪亮,压低与不压低的区别不大,沈镜听得一清二楚。
王文翻了个白眼,道:“你懂什么!”
肖成清:“我怎么不懂!”
眼看二人要争执,沈镜赶紧息事宁人:“我从精神病院逃出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等他说完,王文打断:“市院安保严密,尤其精神科那边,我听说有护士和护工三班倒巡逻,根本不可能随便逃出来。”
“……”
沈镜属实被问住了。
更加了解自己妻子思维方式的肖成清恍然大悟:“老王,你怀疑小沈当年的逃离另有猫腻?”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王文一瞬不瞬凝视着沈镜,她目光锐利,仿佛一把刀,执意破开他的皮肉看到内在藏匿的灵魂。
被盯得很不舒服的沈镜言辞犀利道:“你是怀疑我当年在精神病院行凶杀人了,还是怀疑我其实是个藏匿于普通人皮下的恶魔,可以使用黑魔法杀人?”
“我并非这个意思。”王文收回视线,缓慢地解释道:“正所谓没有因便没有果,你现在所面临的诡异遭遇多半与你曾经的经历有关,而我们在接到老沈的救助后,我就去大致查过你的生平,你的生活轨迹简单,精神病院的经历是唯一不那么普通的一段过去。”
闻言,沈镜不可思议:“你调查过我?”
王文:“你的关注点错了。”
平心而论,沈镜不是很想回忆精神病院的那段经历,对于正常人,被强制送入精神科就医的反应应该都差不多,沈镜也没例外,同样抗拒抵触,一哭二闹三不配合,然后被医生使用束缚带捆在床上和被迫接受电击治疗。
沈镜记得他差不多在精神病院里待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雷同的相似,就是被捆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直到看得眼睛发干然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除此之外,就是每周一到两次的电击治疗和时不时来上一次的心理疏导,完全没有什么非比寻常的经历。
“我在精神病院那一个月所经历的和其他精神病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沈镜如实相告。
“你能从市院逃出去就与其他病人区分开来了。”王文指出,并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所以你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
“……”
沈镜陷入沉思,他从精神病院逃出来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逃离的具体细节差不多已经泯灭在了记忆长河中无从回忆,但大致轮廓他仍记忆犹新。
回忆结束后,沈镜一五一十道:“听起来可能非常搞笑,但是我当年什么都没做,能逃出来单纯是因为一次治疗结束后,我的主治医生忘了锁门,让我可以直接离开。”
“直接离开?”
王文像是没搞懂这几个字的意思,一脸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嗯。”沈镜点头。
虽说此时此刻他回想起来也觉着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那天电击治疗结束后,护工将他送回病房却忘记给他固定束缚带,稍后,主治医生又在每日例行一次的心理疏导结束后,忘记锁门就离开了。
诸多巧合作用下,致使沈镜在凌晨醒来时发现医院走廊斑斑点点的灯光顺着门缝溜了进来后,他鬼使神差地推门而出,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精神病院。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也挺现实魔幻的,但我当年真的没有遭到一点阻拦,堪称轻轻松松地从精神病院走了出来。”沈镜强调。
王文听后推了推眼镜,道:“如果你所说的都是事实,那么这些便是你遭遇过的离奇经历。”
“唔……”沈镜沉吟片刻,道:“虽然我就那么走出来是挺魔幻的,但还远不至于离奇吧!”
“市院精神科晚上有宵禁,十点钟之后中控会落锁,随后整栋楼完全封闭,没到时间值班医生都出不来。”王文笑了笑,“而今年市院的资料显示,精神科的中控没有出现过故障,所以现在你还认为你自己就那么走出来不够离奇吗?”
沈镜第一次听说市院精神科到点会完全封闭,在此之前,他将自己十年前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精神病院归结于医护人员管理疏忽而导致的医疗事故,而今来看,似乎另有隐情。
一阵疑云笼罩住了沈镜,即便前来接肖成清的汽车驶到跟前按响了喇叭,他仍深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缓过神来。
俄顷,肖成清将他拉上面包车,通报了目的地后,二人并排而坐时,肖成清看他面上阴云不散,出言宽慰:
“小沈,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也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明白的,你也别着急,正所谓真相只有一个,装神闹鬼也罢,还还真有邪祟做乱也罢,我们总会将真相弄明白的。”
沈镜从思绪中抽身,凝视着车窗外面道:“我省得。”
随后一阵沉默萦绕在了整个车厢内,为了活跃气氛,肖成清道:“小沈,29了吧,有男朋友了吗?”
“啊!没有!”
沈镜被吓了一跳,宛如被抓住马脚般连连摇头。
肖成清八卦道:“是现在没有还是一直都没有啊?”
“……”
沈镜尴尬地挠挠头,差不多母胎单身的事实有些难以启齿。
“小沈,你不用不好意思。”肖成清觉察出沈镜母胎单身的事实后,豪迈地一拍他肩膀,道:“小沈,你有什么择偶条件跟我讲讲,我先记着,等下周我回了学校,我从我学生里给你挑个合适的。”
“呃……”沈镜生平第一次被人介绍对象,有些措手不及,他支支吾吾半天,讲出两个要求:“男的,活的。”
肖成清险些被这两个要求噎到,道:“小沈,你这要求提的,我总不至于给你介绍个死的吧。”
“除此之外呢?”王文也插一脚,道:“比如学历、身高、长相、工作之类的有没有什么要求?”
肖成清更近一步:“小沈,像身高1米八、博士学历、父母双亡、有车有房这类硬性要求,你需要几条啊?”
“……”
被一左一右,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沈镜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他缩了缩肩膀,转移话题道:“容我回去想……想想。”
肖成清的积极性完全没有被影响,兴致勃勃建议:“小沈,我认为你的择偶标准里面要有身高要求。”
“呃……我没想过这么细节的问题。”初次体验大龄男青年被逼婚的恐怖经历,沈镜完全招架不住,勉强应付。
“身高问题还是要考虑一下的,最起码要找个差不多一样高。”王文一改此前睿智知性,化身寻常人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推了推眼镜,问:“对了,小沈你多高?”
沈镜见逃脱不了,勉强作答:“也就1米多吧。”
肖成清:“小沈,具体点!”
沈镜疲于应付:“可能一米八这个样子。”
肖成清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审视了沈镜一番后,摸着下巴道:“我看不止,少说有一米九。”
作为夫妻,王文见过肖成清绝大部分学生,她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后,一无所获,不由问:“你学生里有一米九的人吗?”
肖成清蹙眉想了想:“我有个研究生差不多这么高。”
“我觉着我还年轻……”
身为当事人的沈镜开口,想阻止一下越扯越偏的话题,但完全被无视了。
王文忽略他所言,颇为不满意,道:“研究生学历是不是低了点。”
“我也觉着研究生学历低了点。”肖成清摸着下巴赞同,随后像是终于想起沈镜,扭脸问他:“小沈,你怎么看?”
沈镜心道:“我怎么看啊,我只是高中肄业,我能怎么看。”
话到嘴边,沈镜拐了个弯,道:“我没什么看法,不过我觉着我现在这种情况就别拖累旁人了。”
肖成清不太同意:“小沈,话不能这么说……”
想想即将到来的长篇大论沈镜便颇觉头痛,不过幸好,他租住的公寓已经近在咫尺。
面包车还没停稳,沈镜便已经拉开车门跨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