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废楼地缚灵04
第十九章
如林鸢所说，老太太因为执念太深，死后便一直被困在这栋大楼里。
有人说在这里听到过哭声，就是来自她的，她守在这栋大楼中，绝望的同时又奢望自己儿子哪天真的会回来。
可是她等啊等啊，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这栋楼变成了烂尾楼，儿子也没有回来。
“没有家了啊……”老太太沙哑的声音像是泣了血一样，“连家都没有了啊……”
旁边的叶檀之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怜悯，出言安慰道：“老太太，你别哭了。”
“我控制不住啊！”老太太心痛地说，“我一想到阿忠不知道在哪里，会不会受苦，我这个心就难受啊！那是我的儿子啊，我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他了。”
“我连他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知道！”
“我没有脸去地下见我家老伴，我不敢让他知道我到死都没有等到儿子回来，我恨啊！”
老太太哭得几乎要断气了，叶檀之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旁边的林鸢：“这个事情，好解决吗？”
他没有直接问林鸢能不能帮忙，而是先问好不好解决。
这个问法倒是体现了他为人处世的态度，令人非常舒服。
“不过是找个人而已，没有什么难的。”林鸢不在意地说道，别说找个人，只要那人还没有魂飞魄散，她也能把魂给翻出来。
老太太听到她的话，哭声蓦地停了下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能找到我儿子吗？”
林鸢点点头：“但是事先说明，找到的是人是鬼，我就不能保证了。”
这都过了几十年，谁能保证那个叫阿忠的人还活着呢？
她的话让老太太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一般，下意识往前挪动了一些，急切地问：“真的吗？小姑娘，你没有骗我吗？你真的可以找到我的儿子吗？”
她布满皱纹和血痕的脸上带着难掩的希冀，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可以吗？”
“嗯。”
“谢谢你！谢谢你！”老太太得到确认之后，撑着破破烂烂的身体给林鸢磕头，语无伦次地时候：“只要你能帮我找到儿子，我可以把我的魂给你，你可以吃了我，我都愿意，只要你帮我找到我的儿子……呜……”
她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起来，她等了太多年了，从来没有谁告诉她能帮她找到儿子，即使林鸢是骗她的，她也高兴。
“我吃你干嘛。”林鸢轻笑了下，“我和那些靠吞噬鬼魂获得力量的孤魂野鬼可不一样，不屑吃你。”
叶檀之闻言，想起她刚才指尖缠绕着黑气的样子，不禁想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不仅能一眼看出自己的命格，还轻而易举就击杀了一只戾气浓重的恶鬼。
老太太之所以叫林鸢吃她，是死后在这栋大楼里见过不少鬼吃鬼的场景，她没有什么能报答林鸢的东西，如果吃了她能帮助林鸢获得力量，她是愿意的。
为了儿子，她没有什么是不愿意的。
想到儿子，她忍不住急切地问：“小姑娘，你要怎么帮我？”
林鸢：“你儿子的生辰八字，姓名。”
老太太立刻报了，末了还不忘了问：“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林鸢说道。
她本来应该是要老太太儿子的头发或者是贴身物件，但是对方已经失踪了几十年，老太太家也被拆了，多半是没有了，而老太太自杀了，想退而求次要她的血液不行，只能作罢。
“我需要离开吗？”叶檀之在一旁问。
“离开？”林鸢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一个没有实体的生魂，离开不离开能有什么影响吗？”
叶檀之：“……”
这话中慢慢都是嫌弃，叶檀之活到这么大，所有的嫌弃都是来自眼前这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女生。
不过既然林鸢说他不用避开，那他便留下来。
林鸢拿了阿忠的生辰八字，右手一翻，原本空荡荡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朱红色的毛笔，笔尖带着暗色的朱砂。
“酆山渊主，现召八方诸神寻人。”
林鸢手握的毛笔凌空挥写，笔尖所到之处，原本暗红色的朱砂变得殷红，阿忠的生辰八字随着她的书写慢慢显现在半空中。
“林忠，甲申年元月十八日，亥时生。”
在她最后一笔落下，原本殷红的生辰八字开始泛出红光，安静的楼层内部突然刮起了阴凉的风，发出“呜呜——”的响声。
毛笔在林鸢的指尖转了一圈，消失不见。
此时的林鸢目光冷凝，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不敢轻易靠近的气息。
叶檀之的目光落在林鸢身上，对她这个模样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老太太紧紧地盯着半空中儿子的生辰八字，血泪又再一次流了出来，光是儿子的名字都让她难以自制，要是这一次还是无法找到儿子，她已经没有心里在等下去了。
楼里的风越来越大，地面上的沙子被吹得飞扬起来，那些“呜呜”声渐渐变了其他声音，像是哭声又像是呐喊。
叶檀之作为魂体，差点被风给吹飞了，好在林鸢良心发现，随手把他定在了原地。
当然，这个定在原地是像刚才那样子一动不能动了。
叶檀之动了下眼睛，有些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算了，不能动就不能动吧，总好过被吹走了强。他在心底如此安慰自己。
约莫过了几分钟，老太太的身边慢慢出现了一个影子，那个影子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要散掉一样。
“妈……”
一道幽幽的叫声虚虚地从影子传出来。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老太太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慢慢变得清晰的影子，在看到对方的脸后，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儿啊！！”
影子的样子显现出来之后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约莫才二十岁的年纪，理着平头，穿着浅色的格子衫和一件发白的休闲裤。
让人注意的是他腰间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
来的是老太太的儿子，切确的说是他的鬼魂。
如林鸢所想，老太太的儿子确实已经死了，而且从他的模样来看，他死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应该就是他始终那几年的事情。
死因应该就是他腰间的伤。
老太太看到自己的儿子，挣扎着破碎的身体想要爬过去报他：“儿啊！我的儿啊，我可总算是找到你了啊！！”
阿忠的鬼魂也落下泪来，扑上去想抱住地上的老母亲，可是两个鬼魂根本碰不到对方，只能泣不成声地喊道：“妈！妈！对不起！”
老太太哭的眼睛都快瞎了，却连抱自己一下都做不到：“我这造的什么孽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林鸢被他们母子两哭的脑壳疼，“啧”了一声，再次将毛笔拿出来，在他们额头的中间虚虚画了一下，有些不耐烦说：“只能维持半个小时，有话赶紧说，说完我送你们上路。”
叶檀之：“……”
她的话让叶檀之忍不住弯了下唇角，觉得她有些可爱，明明是在帮人，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就这么麻烦的样子。
在林鸢的毛笔点过之后，老太太和阿忠的身体进入渐渐凝固成了实体，两人终于真实碰到了对方，免不了就是抱着一阵猛哭。
因为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老太太和阿忠都尽量克制了自己，老太太一边抱着儿子，一边问：“儿子，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就……你怎么就……”
她说着说着又要哭了起来，林鸢出言提醒它：“别哭了行不行，再哭时间到了。”
“妈，妈，你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阿忠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轻声安慰他，“虽然我已经死了，但是能回来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你了。”
老太太强忍着悲伤，问道：“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当年怎么突然就一声不吭失踪了？为什么不给家里打电话。”
阿忠叹了口气，说起了自己当年的经历。
他当年在厂里本来干得好好的，因为肯吃苦，同组的小组长对他印象还不错，本来小组长已经答应了只要升了大组长，就让他做小组长。
为了做小组长多赚点钱寄回去，他比之前更加努力干活，每天加班加点工作，本来以为当小组长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最后却是组里另一个和他有矛盾的同事当选了。
他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私底下找了原来的小组长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哪知对方却不承认说过要让他当小组长这件事吗，还说让他踏实点做事，不要总想着走捷径。
阿忠当时年纪小，哪里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弯弯道道，还是一次不小心碰到对方和别人聊天才知道那个和他有矛盾的同事给原来的小组长送了钱，还送了不少。
他每个月的工资三分之二都寄回了家里，剩下的不多，也没有人教过他这种事情要送礼，等他知道的时候，小组长的位置已经是别人的了。
那个和他有矛盾的同事在上任之后，每天借着监工的借口来刁难他，什么脏活累活都指使他去干，为了赚钱，这些他都忍了，没想到对方竟然把他调到了杂工组。
杂工组又累工资又少，他自然是不愿意了，和对方大吵了一架之后，对方借着这件事联合办公室的某个领导把他给开除了。
他刚来到g市就进了这个厂，出去之后也只能继续找同种工种的厂子干活，在新的厂子里，他认识了一个叫强子的人，也是因为这个人，导致了他最后客死异乡。
那个时候“传销”刚兴起，大家对这个“行业”并不了解，强子是某个传销组织的人员，他则是强子发展的下线。
为了多赚钱寄回家，他轻信了强子所说的“赚大钱”的办法，把自己的钱投了进去，期间还借了高利贷，等他意识到自己被骗的时候，他已经被那个组织控制了。
那个年代的信息并不发达，他没有办法联系到外人，组织里的人知道他想逃走，看他看的很紧，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他在那里过得度日入年，不管是跪地求饶还是大声喊骂，那些人都无动于衷。
他在那里关了大半年，看着像他这样子被骗进来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开始打电话骗自己的家人，骗自己的朋友，把能骗到的人都骗了。
他们开始给他洗脑，逼他给家里打电话，逼他拿钱，甚至对他动手。
家中的父母年纪已经这么大，他怎么忍心去骗他们，又怎么忍心让他们替自己担心？
这些人的嘴脸这么可恶，心思这么歹毒，他为什么不能和他们拼了呢！也总好过哪一天真的被蛊惑了去欺骗家中的老父老母要强！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再也无法压制。
在下一次那些人比拼他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反抗了，那一天特别混乱，其中有几个和他一样不想再继续忍耐的人也跟着反抗了起来，都想拼出一条路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打了谁，也不知道谁打了自己，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腰腹已经插了一把水果刀。
那把刀捅穿了他的身体，他的血流了一地，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他的眼神变得涣散，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他感觉很痛，却也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
他的魂魄脱离了身体，穿过众人离开了那间像是牢笼一样关着他的房子。
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想回去家乡，想回去看看父母，想听他们叫自己一声，想告诉他们，他后悔了。
他不应该离开他们，否则也不至于落个客死异乡还无人收尸的下场。
……
“妈，对不起！”阿忠满脸泪水，悔恨地说道。“我当初要是听你和爸的话，就不至于到死都没有见你们最后一面，你也不会变成这样子，都是我的错！”
他说着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他现在是实体鬼魂，那一巴掌扇在脸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老太太心疼地拉住他的手：“这是干嘛呀？妈没怪你啊！能见到你回来，已经很满足了！”
阿忠抹了把泪，转身对林鸢磕了三个响头，表示谢意。
林鸢打量着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倒算是个孝子。”
老太太在旁边说道：“是咧，我们阿忠可孝顺了！”
阿忠被母亲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年轻的脸上露出窘迫的神态，再次向林鸢道谢。
半个小时的时间眨眼便过去了，老太太和阿忠的身体再次变得透明，消除了两人心中的执念之后，他们自然而然也就消弭与天地间了。
事情解决了，林鸢回头就看到被自己定住的叶檀之正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她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心地很好。”叶檀之笑了下，能因为老太太一句“小心”就帮她圆了执念，不是心地善良是什么？
当然，他悄悄在心底加了句就是讲话不是很好听。
“心地很好？”林鸢仔细品了一下这四个字，对他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温和的笑，“那我就好人做到底，顺便也送你上路吧。”
叶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