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喜欢
转眼就周五。
最后两节课进行大扫除,嘉南离开学校的时间比往常早,在路边的书店逗留了一会儿,才去文化宫。
门卫室里,黑皮搭着二郎腿听收音机,搪瓷缸里的泡着茶叶,很像老大爷,跟他凶悍的外表完全不符。
陈纵没见人影。
这两个人,好像总有一个在摸鱼,上班态度不端正。
“接电话去了,这两天他电话特别多,老有人找。”黑皮说,“要不等等吧?应该马上就回了。”
嘉南摇头,说:“我没什么事,先去楼上练舞了。”
她边走边打量四周的一草一木,心底没有不舍,只是像将这里仔细看了一遍。
舞蹈室暂时人不多,有的在跳舞,有的玩手机。
苏蔷趴在窗户边跟男友煲电话粥,聊了许久才挂断。嘉南刚练完一组动作,问她:“你每个月的电话费是不是很贵?”
苏蔷:“我们开通了手机情侣套餐,非常划算。”
嘉南联络的人本来就少,单身狗第一次听说情侣套餐这种东西。
“你今天心情很好?”苏蔷问。
嘉南:“有这么明显吗?”
“嗯哼,”苏蔷非常肯定,“你一般不找人主动搭话,也不会关心别人电话费贵不贵。”
嘉南跟舞团里的其他成员关系平平,如无必要,确实不会主动交谈。
跟苏蔷稍微聊得多一点,也只是因为苏蔷的性格原因。
“说吧,究竟遇到什么好事了?”苏蔷撞了撞嘉南胳膊。
“没有。”嘉南不肯说。
“你真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苏蔷嗔怨道,“难怪长这么漂亮也没有男朋友。”
—
二十分钟后,陈纵找来舞蹈室,他没进门,只在走廊上隔着窗户搜索嘉南的身影。
他的出现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嘉南看见周围的人不约而同朝外张望,转过头,看见了黑色的保安服,腰带勒住那一截劲瘦腰身,愈发显得他身形挺拔。
嘉南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冒出了苏蔷刚才所说的“男朋友”三个字。
心跳漏了一拍。
她走出舞蹈室,短短几步,有种时间被刻意拉长了的错觉。
“黑皮说你找我?”陈纵问。
嘉南镇定道:“想请你吃饭。”
陈纵扯了扯唇角,声音里夹杂着轻笑
<,“捡钱了?”
他和嘉南自己都心知肚明,嘉南主动请人吃饭这件事有多难得。
嘉南表达得比较含糊:“为了庆祝……和表达感谢。”
庆祝她即将重获自由。
感谢陈纵出现,他帮了她好多次。
“那你今晚有时间吗?”嘉南问。
“有啊。”陈纵指了指门卫室的方向,“我翘班,黑皮善后。”
黑皮表示非常乐意成人之美,并且祝两位约会愉快。
陈纵竟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嘉南的练习结束后,把留在置物柜里的东西全部清空,收拾妥当,她就下楼了,没有跟这里的任何人告别。
月色澄明,陈纵在树下等她。
她跳了两个台阶,有些雀跃和迫切走到他身边,然后他们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文化宫。
嘉南带路,领陈纵去了一家居酒屋。
她喜欢这家店的风格和布置,温馨舒适,气氛也好。从门前路过,总要朝里张望两眼。偶然可以看见店主养的英短银渐层,盘着身子在散尾葵下舔毛。
但因为价位偏高,嘉南很少进门光顾。
这次要请陈纵吃,就不一样了,可以奢侈一把。
嘉南把菜单给陈纵,让他尽管点,敞开肚皮吃。
自己则成功摸到了银渐层的尾巴,店主给她一个小小的按摩工具,戏称为“灵魂摄取器”。
“拿这个轻轻挠它的头,它很喜欢。”店主教嘉南吸猫。
“嘉南,”对面的陈纵叫她的名字,“你要吃乌冬面吗?”
“好呀。”嘉南答应着,“但一大碗我肯定吃不完。”
“我们一人一半。”陈纵说。
店里满座,没有人大声说话。低声细语,像手机里的白噪音。
嘉南洗完手回来,面已经上桌了。
她嚼面条的时候脸颊微微鼓起,灯光照射下,有种茸茸的质感,看上去柔软而细腻,似乎很好捏。
“好好吃。”嘉南感叹说。
她居然不由自主地赞叹了食物。等下次见到杜医生,她要告诉他这件事。
她又尝了一点金枪鱼和牛油果沙拉,再推给陈纵。
今天的嘉南有种“今日限定式甜蜜”,眼角眉梢带着她不自知而陈纵能看见的甜意。
今晚居酒屋搞活动,他们获得了一次抽奖机会。
嘉南运
<气超好,抽到了免费赠送的店主酿的青梅酒。
她尝了一小口,青梅的清香与酸甜被劲酒包裹着,比想象中要烈。陈纵似乎很喜欢,喝了挺多。
吃完,嘉南掏出钱包,用现金付了款。店家找了零,她又将零钱规整地放入钱包中。
陈纵在旁边等她,服务生送来一盒薄荷糖,陈纵挑了两颗,留给嘉南。
出了小店,两人散步消食,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们路过摆摊的集市,又经过大片小孩逗留的露天蹦床,路边有卖蜂蜜的爷爷和卖花的奶奶,面前手工编织的竹篮里盛放着海棠和栀子花。
那些平常风景,今天变得格外好看。
前方道路变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过。
嘉南殿后,被陈纵挡住了光线,像捉迷藏一样躲在他身后。
“我明天要去参加研学活动了,走一个星期,去坞瞿……早上六点半就出门。”她一边踩着他的影子,一边说。
陈纵知道她在背后玩儿,没回头地说:“我也要离开几天。”
嘉南想到黑皮说的,他这几天老有人找,总接电话,估计有事情要忙。
嘉南想问他离开去办什么事,又觉得不好打听他个人隐私,换了个问题:“那什么时候回呢?”
“应该比你先。”陈纵说。
“那你要记得带钥匙。”嘉南说。
前方拐弯,陈纵的影子从她脚下溜出去。
“我以后不会再去文化宫跳舞了。”她说出憋了一晚上的话。
陈纵惊讶,但没表现出来。嘉南问他:“你打赌的期限有多久啊?”
嘉南没忘记,陈纵说因为打赌输了才来文化宫当保安。
“马上就到期了。”陈纵说。
嘉南看着他,有点疑惑,又好像猜到了什么。
点到即止,没有再问下去。
前方的天桥下,卖艺的老人在拉小提琴,悠长缱绻的调子,是《ruelove》,电影《乱世佳人》的主题曲。
他们驻足听了一会儿,坐公交车回去。
经过楼下雨棚,嘉南四处看了看,说:“小绿怎么又不在?”
陈纵:“小绿?”
嘉南:“你的摩托车。”
嘉南对陈纵的摩托车印象深刻,造型炫酷,通体漆黑,车身上有两道狭长的荧光绿,像劈过的剑刃。
她在心里管它叫小绿。
<
“借给朋友了。”陈纵说。
“哦。”嘉南若有所思,“小绿失宠了。”
行李都已经收拾好,她坐在床上,不断回想和陈纵一起度过的这一晚,从他们走出文化宫开始,吃饭,散步,路过的风景,都在脑海中慢慢回溯。
那些成为了嘉南为数不多的值得纪念的时光之一。
她上网找到了小提琴版本的《ruelove》,感觉并没有她跟陈纵在天桥旁听到的曲子好,不过听起来也非常舒服。
她塞上耳机,沉浸在舒缓的音乐里,踮起脚尖唤醒了肌肉记忆,月光把窗户照得透亮。
远处夜里的群山像巨型的蛋壳,静静孵在灰蓝色的天空底。
陈纵现在住的主卧视野比较好,抬眼即可看到哪些树与山。当眼睛感到酸涩,他的视线就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去窗边站会儿。
窗边的这个角度,还能窥见阳台一隅。
月光下有道影子,像白天鹅。白色的睡裙飞舞,飘飘欲仙。陈纵的目光无声追随。
可惜隔着玻璃,如话本里的书生遇妖,朦朦胧胧隔着雾。
陈纵没有多想,他想看得更清,那就走近将她看清。
他离开自己的房间,推开阳台的门。嘉南舒展的手臂正落下,她讶异于他的突然出现。
大概因为今天一整天都开心,此刻也朝他笑了一下。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嘉南问,可她明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又奇怪地感到有些羞赧。
她像初次登台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小演员,站在聚光灯下,面对台下的观众心跳骤乱。
陈纵只是看着她。
仲春夜月色里,少年怦然心动源于一瞬间,被蛊惑,沉沦深陷。
又或许,喜欢早就隐藏在此前的无数个瞬间,只不过到此刻,才发现。
“阿纵,你不会是在梦游吧?”见他不肯说话,嘉南开玩笑似的问。
“嗯。”
哪有梦游的人会承认自己在梦游的。
嘉南怀疑是不是居酒屋中的青梅酒作祟,身体微微向前倾,想要嗅少年衣襟上残留的酒香。
却被他用宽大的手掌,抵住了额头。
禁止靠近。
嘉南心底的别扭和委屈来得不合时宜,感觉自己好像被他嫌弃了。
苏蔷的那句玩笑话蹦出来,叫人耿耿于怀,而她明明不该在意,却
<又忍不住向陈纵求证:
“阿纵,问你个问题。
“我真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吗?”
“不。”装梦游的陈纵出声否定了。
为表否定的坚决程度,他重复添加了一个否定句式:“不是这样。”
“谁这么告诉你的?”陈纵问。
“别人。”
“别人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