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闪耀冷冷是一个换装游戏,装备决定一切。
——前世界冠军赫鲁晓娃·黛比·茶
午饭时间过后,炽烈的太阳照耀着xx市的郊区,高新科技大道上,几辆渣土车正在逆行闯红灯,它们约好了似的突然一下冲出来,然后集体“轰隆”“轰隆”呼啸而过,吓得旁边小车司机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连按喇叭表示抗议,拐个弯儿进村去了。
一瞬间,大路如同被导弹炸过一样,漫天的灰尘像蘑菇云一样上涌,强烈阳光的照耀下,像雾像雨又像风。
高新三路的xx城市职业学院,正好在村子里,汽车鸣笛声中,男大学生严明明正坐在石头凳子上,忧郁地望着学校里的人工湖。
或者说,人工坑。
是湖还是坑,取决于老天爷下不下雨,而军训的时候,总是不怎么下雨的。
浮尘天气在高新科技大道附近是常有的事,有时候地里的白菜看起来都像黄花菜。
严明明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时间在9月,大学里面的新生正在军训,空气有时候变得很呛人,要是能下一点雨就好了。
可是学校附近的农民们不这么认为,他们最近请了一个陕北的神婆过来,在田地里跳舞唱歌,祈祷天天大太阳,让他们的玉米茄子水稻花生豆子长得更好,按照专家的说法,这叫做灌浆期间的玉米棒子,需要晴朗的天气和充足的光照。
不过这个神婆收费太贵,还涉嫌用藤条攻击警察,最后被警察同志带走了,因为金额达到了诈骗标准,农民朋友们也受到了警察同志的教育批评。
但是老天爷该听谁的呢?
“嘎嘣!”
答案是明摆着的,尽管大学生们看起来人多势众,神婆的威力难挡。
今天训练的时候,严明明站在第一排,帅气的脸蛋儿被晒成了两瓣猴屁股。
“嘎嘣!”
所以一点儿雨水也没有,这个光线充足,温暖宜人的午后,展现在严明明眼前的,是一个杂草丛生,干涸开裂的黄土坑。
严明明一低头间,眼波流转。
这不能怪他,因为酒精夹着辣椒素在他的鼻泪管里往上冲,严明明借酒消愁,借一袋火啪啪的贵州土豆片消酒,他不仅眼波流转,还差一点就要掉豆豆了。
一段日子以前,他的同学背叛了他。
在他们的家乡,他们也是喝着青岛000,吃着辣椒炒洋芋。
“哈哈哈,干杯!”那个时候的严明明多么开心啊,跟高中同学们一起庆祝毕业,饮酒,在小饭店里举行聚会,并一起约定:“我们去旅游吧,我们去打工吧,我们去打闪耀冷冷秋季赛吧。”
年轻人说干就干,他们骑着自行车聚众游行,把整个郊区看了个底朝天,然后商量着去哪个电子厂里打工,等攒够路费了一起去打比赛。
然后背叛就开始了。
有的同学复读重考去了,有的同学干一天玩三天当群众演员去了,还有的同学不爱去电子厂,就要去美甲店,原因是据她说做美甲可以锻炼手指灵活度,练出传说中1vs5的神级操作。
“我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了一群扶不起来的阿斗。”严明明在日记里这样写道:“他们背叛了我,我们或许拥有三年一起作战的欢乐时光,但是如今想起来,那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傻傻的赵云,在不停地七进七出到处救人罢了。”
“一厢情愿是有毒的蜘蛛丝,它会麻痹我的思想,束缚我的人生,是时候斩断这一切了,我严词拒绝了这些阿斗,我不想去跟下一届高考生竞争,也不想当什么群众演员,更不想去美甲店打工……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写到这里,严明明转头看了看自己的钱包,哦嚯,全被阿斗们嚯嚯光了。
更可恶的是,这些阿斗表面上尊重他,甚至都不愿来见他一面,最后称呼他一声队长。
可怜严明明还给他们战队取了个名字叫做“永恒forever2007”,在日记的最后一页,严明明心酸地将自己比作诸葛亮。
高考语文资料还摆在严明明的书桌上:诸葛亮六出祁山修都江堰,勤于思考……
“时代在变化,如今就算是真的诸葛亮复活了,他也绝不会去帮阿斗去收复长安了,我想,他大概会去西安读个大学吧。”严明明这样写道,并拿出地图来比划:“毕竟从路线上看,从湖北省荆州市卧龙岗村5组,到陕西省西安市也不是特别遥远。”
报考季节里,严明明勤奋研究了各个地区排名垫底大学的招生信息,然后去参加高校推介会,“包好,包好。”xx城市职业学院的招生老师对严明明非常热情,拿起一本手册就往他怀里塞:“土木工程,顶呱呱。”
严明明看着手里的xx城市职业学院招生手册:白鹭飞舞在蓝蓝的天空上,湖水碧波荡漾闪烁着点点金光,快乐的男女同学欢笑着,并合力划着一条白色的小船,还有一群小鸭子,或者小鸳鸯什么的,跟在船屁股后面。
封面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优秀同学漾舟校园,照片拍摄于今夏。
一瞬间他就动心了,这个环境真的太适合读书了,语文老师所讲的名山绛帐就是如此吧。严明明登时对他的大学生活有了遐想:如此鲜活的色彩,如此美丽的校园,这宝石一样的湖水,是从雪峰上搬来的吗,这些可爱的鸭子,又是什么品种?”
然而一个月的时间还不到,严明明眼前就是这个坑了,天空黄蒙蒙的,一个漏了底的小船躺在坑底,没有什么优秀同学,也没有什么可爱的小鸭子,只有两个粗俗的老大爷,一个穿着黄色老头衫,一个穿着绿色老头衫,都把老头衫卷到肚子上,裤衩边儿埋在肥肉里,吆五喝六地坐在那里下象棋。
严明明看着这个坑,好像在看着自己的人生。
两个大爷可不管这些,下棋下得带劲极了,声音随风传来,“中炮飞车,老帮子,你可要小心了,一炮十块,两炮二十五啊。”
“你能飞哪里去,一子错,满盘皆落索,需要小心的人系你呀,老帮几。”
这两个糟老头子是不是在下彩棋?严明明开始叹气了,一朵黄色的小花从死鱼骨头眼睛缝里钻了出来,在他眼前摇啊摇,严明明忧郁地看着它。
但是今天注定不是忧郁的日子。
“将军!两百钱!”一个老大爷像公鸡打鸣一样叫起来,文艺的气氛,一下被赌博的叫喊打破了,“你没棋嘞!两百钱快拿来啦!”
严明明隔了老远都知道他赢了两百块钱,但是这个大爷喊破喉咙也没用,因为另一个老大爷也喊了起来:“哎哟我的妈!你看我这记性,我突然想起来家里天然气没有关,上面高压锅还炖排骨呢,唉哟,不好意思,先走一步啦,再见拜拜啦。”
赌博的气氛,一下被赖账的声音打破了。
所以气氛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有意系。”前一个老大爷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秃斑猎豹:“自作主张大丈夫,你走得棋,你唔认嘅?”
另一个老大爷把头摇成了癞皮狗:“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男人,你没看见我在家里炖排骨。”说完扶着肚子站起来,准备跑路:“可不怎的,排骨炖老了就不香了,老婆是要骂人的。”
“你跑哪里去,软饭男臭不要脸,落子无悔知唔知呀?”
黄老头衫大爷抬脚就跑,绿老头衫大爷跳起来去追。
他跑,他追,他们都身穿三点式。
很快两个裸奔的老大爷又纠缠在了一起:“唉哟哟……我给你二十块钱算了。”
“二十块?你当我乞饭食啊,你不是小男人吗,我今次就将你在外面做的好事话你老婆知呀!喂,阿黄嫂呀,我同你讲呀,上次阿黄偷偷去洗脚呀……”
“别啊,别啊,三十行不行?三十不行再跟你加二十,五十怎么样?五十块钱呐,够你吃吃喝喝了啊,我全身上下就五十了啊!落子无悔,那就亢龙有悔吧!”
两个老头又推又拉,开始抢手机,继而抢裤衩,继而互相薅着为数不多的头发,你拱我一下,我踢你一脚。
知道的呢,这是两老头舍不得棋牌室的桌子钱,跑学校里来下彩棋,结果下出真彩来了。
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是行业内卷,艺术楼的老年裸模在竞争上岗。
真是没眼睛看,严明明转过头去,打开自己的水杯,给小花周围洒水。
严明明的奶奶告诉过他,假如他早上起得太早,而晚自习又下得太晚,只能中午大太阳的时候帮自己浇花的话,那么记得一定不能对根浇。
严明明均匀地在四周浇了一圈水,就在他近距离欣赏小花,研究它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时候。
“呜嘟嘟嘟嘟嘟——”军训集合的哨声传来,这个哨声一长五短,包含的意思是,五分钟内到达集合地点,不然就等着长时间接受蛙跳、鸭子步、俯卧撑等惩罚项目。
严明明一下子警觉起来,甜点时间结束了,他马上把剩下的薯片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然后拿起酒瓶,“咕嘟”“咕嘟”。
但是他的忧郁再度袭来。
“瞧你这老小子,长个三扁四不圆的脑袋,还敢跟我老婆告状,看我怎么削你!”黄老头衫大爷张牙舞爪地舞了过来,虽然他老年肌萎缩,浑身直哆嗦,但还是一顿乱舞:“我一大把抓”,“我手拿把掐”,“我闰土刺猹”。
绿老头衫大爷被打得连连后退:“我……我……”好不容易一口气喘匀了:“我……顶你个肺啦!”老大爷举起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拳头:“呼……今次不将你一拳打出屎来,算你屁儿紧吖!”
严明明沉默地卷起薯片袋子,缓缓站起身来,然后嗖一下一溜烟儿跑了。
薯片还没吃完,算了,不吃了。
青岛000还没喝完,算了,浇花儿了。
两个陌生老头子在这里打架,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算了,他们这样打是打不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