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师门戒令
打伤凌照的劈云掌与黑心煞掌乃是同源而生，真气运行的路数自然也同出一辙，从黑小虎口中得知此事后，谷雨震惊得几乎要将手边的栏杆拍断。
倒不是为破月堂和北斗之间的恩怨往事感到唏嘘，而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既然如心已经从黑小虎那里承袭了全部内力，岂不是说她可以用黑心煞掌的真气替凌照调息！
这样一来自己也就无需冒着蛊虫复苏的风险去解蒲饮泉体内的昏睡丸了，早知如此，哪里还用得着来回纠结？
可想到这里谷雨犹豫了，若黑小虎所言非虚，凌照的伤势困局自然可迎刃而解，可若他所言有虚呢？
让一个体内噬魂蛊随时可能复苏的死士替凌照疗伤是下下之策，可若轻信黑小虎口中的话，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冒险？
见谷雨神色凝重若有所思，黑小虎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若是信不过我，叫你们那位青光剑主自寻生路便是。”
谷雨自认潜心悬壶济世之术，并非多疑之人，可经历过那么多年的明争暗斗后，在此关头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可黑小虎说这话时，脸上嘲弄的神态仿佛在讥讽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即心下不满地回击道：“黑小虎，也不怪我怀疑你，当年虹渊怎么患上的血瘾，我们又是怎么被你加以利用，往事在前，我没法彻底打消对你的戒心，说不定这一次你故技重施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道清亮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什么故技重施？说来给我听听。”
谷雨收起锐利的态势，一回身只见衣兰海领着如心朝这边走来，看她神色坦然，似乎并未听到方才二人之间的话。
恰好厨房的饭菜让苒儿装在笼屉里再次送了过来，衣兰海上前对二人道：“一起用饭吧。”
苒儿揭开笼屉的瞬间，热腾腾的白气夹带着红烧鸡腿喷香的味道直往外溢，谷雨只觉得肚子如同擂响战鼓的战场，搓了搓手率先冲到桌边大快朵颐起来。
自昨日死士突袭，他忙得脚不沾地，已有整整一日未进食，此刻再也顾不上同黑小虎唇舌相讥，只恨不得吞下一头牛。
黑小虎此前昏睡了一天一夜，被这香味和谷雨的吃相一激，肚子也诚实得不行直叫唤，衣兰海听到从他腹中传来的声响，憋着笑和如心相视一眼，伸手将他推到桌前坐下：“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一会儿给我们好好说说怎么个故技重施！”
如心选择了谷雨和衣兰海之间的位置落座，正好坐到了黑小虎正对面，一遇上黑小虎看过来的眼神，她赶忙心虚得低下了头，这才发现面前小碗里的排骨牛肉之类的菜肴已经堆得冒了尖。
她咽了咽口水，见衣兰海还一个劲地给自己夹菜，赶紧把碗端到嘴边扒拉起来。
衣兰海正夹起一个油光锃亮的鸡腿，见如心碗里实在盛不下了，筷子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却被谷雨一把拦截。
“嘿嘿，多谢宫主美意！”
谷雨一手把着一个鸡腿，嚼得满嘴油光，出口的话已含糊不清，衣兰海无奈地笑了笑，见黑小虎没怎么动筷子，正想问他是不是菜不合胃口，突然想起他有伤在身，之前对如心举起柳条时，胸口的剑伤就裂开过一次。
衣兰海心下了然，眼神快速地扫过桌面上的菜肴，猜测着他的口味喜好，盛了碗金灿灿的鸡汤放到他面前，动作很轻柔但丝毫不刻意。
黑小虎也未作犹豫，端起鸡汤喝了一口，咸淡适中，里头似乎还放了些滋补的药材，味道谈不上有多特别，但从口中一路暖到胃中的温度，还是让他恍惚了片刻。
尽管他和如心已经在同一张桌上吃了将近六年的饭，但从未有过一刻，能让他像现在这样感到烟火的气息如此浓烈。
热心的邻家大婶曾三番两次地拉着他要给他说桩婚事，理由很简单，用她的话说就是“我看你们这饭桌上就是少了个人”。
黑小虎慢慢喝完了这碗鸡汤，放下碗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对面闷头吃饭的如心，还有一旁满眼宠溺笑意望向她的衣兰海。
“慢点吃，别噎着。”
在这般画面的映衬下，他回味着热汤入肚的感觉，终于体会到从前“饭桌上少了个人”是何等冷清。
“对了，关于噬魂蛊，我有一事没想明白。”
谷雨心满意足地摸着滚圆的肚皮打起了饱嗝，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在如心面前抛出：“死士奉命袭击七剑，一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为何你体内的噬魂蛊会突然失效呢？”
如心鼓着腮帮子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不解地摇了摇头，使劲咽下嘴里的东西后对谷雨道：“噬魂蛊并未失效，只是那时候，我就像是突然找回了原来的自己一样。”
衣兰海给她盛了碗汤递过来，不禁好奇追问道：“什么叫做找回了原来的自己？”
“我不知道，在黑虎崖的半年时间里，我对于自己的来历一直是混混沌沌的，只记得自己叫如心，效忠于蛊毒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从前的种种回忆就像是被清洗过一样。”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直到黑小虎出现在她眼前，不知道因何缘故，原来属于如心的意识和过往，好像一下子都回到了这副受人操控的躯壳！
尽管蛊毒王已经对这副躯壳植入“杀冰魄剑主”的指令，但真正的如心已经拥有了反抗指令的意识，所以蛊虫感受到她的反抗后，便对她进行噬魂了。
她记得噬魂开始的同一瞬间，自己被虹渊一掌打落进池中，撑着一口气爬了上来后，便看到黑小虎中剑，衣兰海重伤，六剑受困的场景。
眼前的局面由她一手造成，也要由她来收场，尽管四肢百骸被蛊虫一寸寸啃食一般，但如心还是毅然决然地接过衣兰海手中的冰魄剑，然就在她使出至寒剑招的瞬间，周身的疼痛得到极大程度的缓解，而在她体内作乱的蛊虫，在冰魄寒气的压制下再也无法动弹。
可是噬魂的过程一旦开始，就无法中止，若是如心离了冰魄剑的庇护，那该死的蛊虫顷刻间定会要她的命！
尽管如此，将冰魄剑留在如心身边也只是作权宜之计，唯有上黑虎崖杀了蛊毒王，方能彻底解除玉蟾宫中死士的威胁，也只有这样，才有机会保住如心的命。
云闲山庄送来的那封拜帖提醒了衣兰海，玉蟾宫如今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危机。
七夕在即，她没有大把的时间去等虹渊醒来，等凌照伤愈，必须要有一个人即刻启程，上黑虎崖去做这件事，除如心之外，蛊毒王挑选了九名死士，如今六个昏睡在这玉蟾宫中，还有三个定然是守在黑虎崖，再加上魔教兵力不可小觑，而眼下七剑受创，自顾不暇，该由谁来做这件事，其实衣兰海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她说不出口。
如心像是和她心灵相通一般，咬着筷子眼神直勾勾地望了过来：“兰儿姐姐，噬魂蛊怕寒，所以你才把冰魄剑留在我身边，对吗？”
见衣兰海点了点头，如心又转头向谷雨问道：“神医哥哥，是不是只有杀了蛊毒王，才能彻底解除我体内的噬魂蛊？”
得到谷雨肯定的答复后，如心脸上竟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神情来，：“既是如此，那将冰魄剑借我一用！”
此话一出，衣兰海顿时就明白了，这丫头还在心心念念着报仇一事呢。
这是如心头一次在黑小虎眼皮子底下展露出这份心思，她偷偷瞄了对面的人一眼，又怕衣兰海不答应，放下筷子拉着她的袖子继续争取道：“这半年来，我每日练功，片刻不敢懈怠，早就已经能够完全掌控内力，决不会再出现半年前失手的情况！对了，前几日蛊毒王让他的九名死士联手与我对抗，都不是我的对……”
“看来是出师了。”
黑小虎的话一出口，如心突然噤了声，悻悻低下头去，衣兰海正要开口，如心却突然松开了她的衣袖，起身绕过自己走到黑小虎身边，两腿一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衣兰海和谷雨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心照不宣地没有出声，只见如心满脸坚定道：“小虎哥哥，你说过我长大后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半年前我打伤老袁头出逃是我不对，我知错了，这次你就让我去吧，回来后我一定认罚！”
黑小虎盯着如心的发顶，沉默良久才回答道：“我有说过不让你去吗？”
他将自己闭关苦修了十年的魔功给了如心，本以为她无法自控将害人害己，却没想到短短半年的时间她竟能将内力运用自如，想来在黑虎崖的日子里，定是吃了不少苦头，若放在寻常师门间，能算得上得意弟子了。
见如心惊喜地抬头望向自己，黑小虎面上拂过一丝冷笑接着道：“如今你一人可战千军万马，我还能拦得住你？也不必认什么罚了，你只需记住，黑心煞掌只杀人，不救人，你要上黑虎崖杀谁我管不着，但若你违背了这条戒令，那就在我面前自断经脉。”
谷雨本不愿意掺和他们师徒之间的对话，正仔细思索着如心口中记忆被清洗一事，可黑小虎这话一出口，就让他忍不住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破口道：“黑小虎！你什么意思？”
衣兰海蹙起眉头，她还未懂黑小虎为何要说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戒令来，谷雨的突然发作又让她感到疑惑且不安，如心更是一头雾水。
谷雨被气得不轻，要说的话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只听门外一阵慌张的脚步声逼近，紧接着就见大奔就一把推开门手忙脚乱地闯了进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外头扯，说凌照身上扎的银针被体内的真气冲开了让他赶紧过去。
谷雨闻言大惊失色，赶忙拉起跪在黑小虎面前的如心：“如心，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