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你们听说过天葬吗?”
席茧站起身, 缓缓说道,“死掉的人,会把尸体放在很高很高的山上, 让上方盘旋的鹰去吃他的肉,这样灵魂就能被鹰送去天堂。”
他神情平静,“我小时候就特别想试试,偷偷跑到山上爬了好久好久, 终于爬上去之后, 那些鹰都不愿意吃我。我就觉得这法子不行,肯定上不了天堂。我就想自创一个。”
脚下声声震动,怪物离的越来越近,地面的裂缝也逐渐变宽。
他手腕和脖子上的红线突然像一条条被血染红的蛇, 自己动了起来, 缓慢地靠近那些怪物。
“那时,班长刚好送给我一只蝴蝶, 特别好看。翅膀是红色的,还有圆圆的黑斑点,我照顾它很久,它还是死了。班长说,要尊重生命, 给它办一个葬礼。”
“我就找了一团红线,把它包了起来,挂在了树上,蝴蝶都是从茧里出来的,那再把它放回去, 肯定能重生。”
红线四散游动, 上面的绒毛像粘粘的蘑菇菌丝, 轻轻落到他们的身上,一圈一圈极其温柔的把他们包裹了起来。从头到脚缠的紧紧的。
窒息,侵蚀,黏腻的皮肉和变异的肢体全都被一点点吸收,变成了红色的蛹。
“我给它起名叫‘茧葬’,有双重含义,一个意思是席茧帮忙办的葬礼,一个意思是破茧成蝶的天葬。”
他看着那些红色的蛹被扭曲的细线提起来,吊在了屋顶,紧紧挨着,像黑色枯树上结出来的虫茧。
满是怪异和惊悚,却有别样的美感。
“明年春天,你们就能变成红色的蝴蝶,飞到天堂去。比那些鹰飞的还要高。”
席茧抬脚往前走,走在晃动的长廊,两边全是躺在地上的“怪物”。
他们有的死了,有的还在黏液里挣扎。
更多的红色长线聚集,在半空疯狂蠕动,原本围绕在他身边,接着一根根断开,像有了自己的生命意识,扑向那些人涌动着缠起来,交叠多层,直到又一次变成“虫蛹”。
红线的颜色变得更深了,逐渐成了暗红,好像在吸食血肉。血染似的茧越来越多,同样被挂在房顶。
他寻找着这些即将死去的人,认真肃穆地给他们办了一场又一场的红色葬礼。
很快他就走到了曾先生的房间,地上是一道长长的,布满碎肉和血迹的爬痕。
曾先生没死,即使被撕开了肚子,身体的变异也让他吊着最后一口气,他拼尽全力去拖动装着海猪的水箱,看到席茧,他急忙喊道,“帮帮我!帮我把它送出去!送进海里!我什么都愿意告诉你!”
席茧看着他,“可我没什么想要问的。”
曾先生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还引诱道,“你难道不想逃出去吗?升降机就在地下室!我可以带你去!我可以教你怎么操作!只要你帮我把它送出去!这是好事!这是”
席茧蹲下身,慢吞吞地说,“一个模型而已,你就用这样的谎言来让他们入戏吗?还是说,连你自己都相信了?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游戏设定有bug,不够严谨。”
曾先生愣住,“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席茧沉默片刻,“我诈你的。现在我知道了。”
他走上前,看了看水箱里的海猪,“他已经被你养废了,就算丢进海里也活不了。只会被鱼当成食物吃掉。”
他抬手就拔了管子,“不如给它个痛快。变成液体总比被禁锢在一个箱子里来的舒服,它想流去哪就能去哪了,你说是不是。”
曾先生满脸崩溃地用手接,嘶吼着大叫,看席茧的眼神仿佛要把他拆骨扒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席茧不为所动,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眉眼依然干净,却不小心露出一丝故作天真的恶劣。
“我是来给你准备葬礼的。”
又一个红色的蛹被挂上。
整个剧场好像彻底变成了红色的蝶蛹森林。
他离开屋子,穿过漫天红色,走到真空室套上了潜水服,笨拙转身,朝他们挥了挥手,“再见。”
红色的茧全都左右晃动了一下。
好像在回应着道别。
席茧走进海水,直奔那巨大的岩石壁画。
他看到了后面预言的内容,一样刻的精美,还真的和他刚经历过的一模一样。
路微和徐刀刀都变成了身体不完整的模糊一团,沈奢不见了,自己被一堆像蛇一样东西缠着,周围还有密集的极其尖锐的牙齿。
所以他的结局到底是被勒死的,还是被咬死的?
这时,席茧又感受到了脚底地震动,刚走出来的剧场被一个庞大的阴影整个罩住,岩石倒塌,诡谲的建筑也被砸成了碎片。
他抬头看去,那东西又像章鱼,又像哥斯拉,又像一个嘴巴里全是触手的巨人。
它把那些原本守在这里的畸形人全抓到了手指间,一个一个的往嘴里丢,触手刺穿它们的身体,好像是扔进了海沟里的深渊。
席茧看到了它的眼睛,大的就像恐龙开的车上面备用的轮胎。
他受不了这些挂满肉瘤的触手,趁它吃得开心,赶紧走了回去。
透明的玻璃管道还没被殃及,就连蜡烛走廊都恢复了正常。
疗养院还没被怪物拆掉,副本的关闭也还留有一点时间。现在的疗养院寂静的可怕,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觉得有点害怕,刚才在剧场还好,因为有很多人在,虽然被包在茧里。
现在,他觉得整个海底只剩下他自己了。走在走廊上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到。
他拿出手机,看到路微和徐刀刀的微信头像变成了灰色,谢密的也变得暗淡。卡通头像仿佛遗照一样。
太安静了。一点都不舒服。
他打开音乐播放器,放了一首他最喜欢的歌。
以前他经常在病房里放着听,节奏明快,酷酷的,很适合边听边唱边跳。
可他不会唱歌,老是跑调,也不会跳舞,只能跟着节奏动一动脖子。
但班长什么都会。
他觉得开着音乐,就好像班长也在这儿一样。
“i'm a pale imitator of a boy in the sky,
我是一个脸色苍白思想游魂的男孩,
with a cap in his head and a knot in his tie,
头戴鸭舌帽正在打领带,
i'm the light in the mall when the power is gone,
当商场电量不足时,我就是新的光源”
他一边唱一边往宿舍走。
歌声又传到了外面,拽拽的,调子跑的又十分可笑。他不知道有很多人都在盯着他看。
之前把他当招人喜欢的萌新,现在全当他是隐藏的战力高手。能把两团毛线球玩的出神入化,还用茧化窒息的方式解决问题,这番操作值得所有人忍受他难听的歌声。
玩家们震惊过后,像烧了好几遍的开水,更沸腾了。
“看到了么。初始武器竟然还能这样用。”
“这画面震撼到我了,他连杀怪都杀的这么特别。又怪又诡异又变态居然还有点可爱。”
“我现在觉得他死不了了,肯定能出来。”
“不要把他当弱鸡,他从头到尾就是在装好吗,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好可爱。”
双马尾糙汉们举起了双手,怒吼道,“小席小席!未来可期!”
屏幕里的他一无所知,还在晃晃悠悠地唱跑调的歌。
“i got a saturday night, and nothing is dead,
我有一个很酷的周六夜晚,一切都很酷,
but it's true you do, nothing is left,
但当你确实去做了,到头还是什么都没留下,
quit a like you don't wanna be here,
你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所以你走得那么快,
around a jumped like leap year,
你巡视四周然后纵身一跃”
宿舍里好像还残留着班长留下的味道。淡淡的,像刚洗过的水果一样。
想到水果,他就想到了苹果。他的苹果还没来得及洗,就被章鱼吃掉了。
“that juicy fruit, that splooshy sploosh,
那多汁的水果,嘣叱嘣叱(拟声),
you ain't fresh squeezed juice you that tang,
你又不是鲜嫩的果子,我才懒得理你,
do ya damn thing, do ya thing-a-thing,
懒得理你,懒得理你”
唱的正嗨。
他突然看到桌子角落放着一个红珊瑚雕出来的小人,还是两个连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都穿着校服,连表情都很生动。
一个是高中时的沈奢,一个是他。
在他们背后还刻着一行小字,“友谊地久天长。”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被这句给干懵了。
不用琢磨,这就是沈奢雕刻完送给他的礼物。
把人坑了跑了就算,还送这么个玩意儿是恶心谁呢?
玩家们:“?”
“沈狗到底什么病?”
“这是扇一巴掌又给了一杯苦咖啡啊。”
蓝莓看向沈奢,“?”
沈奢皱眉,“怎么呢?还不许我留个纪念品?”
蓝莓关注的点却是另一个,“发现了么,只要你在他身边,他的理智值就直降百分之五十,但是你没了,他就瞬间全满,那如果把你给杀透,埋得远远的,他岂不是能封神?!”
沈奢:“我还在呢。”
胡叫也想不明白,“请问你刻那一行字是讽刺谁呢?友谊地久天长?然后一笔尖把人刺伤?”
沈奢慢吞吞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兑现承诺,顺便证明,我真的是一个好班长。”
胡叫:“”
骂声连连,都在说沈奢不是人。
却看到席茧满眼珍视地把小人捧在手心,爱不释手的看了好多遍。
他居然很高兴。
还没欣赏仔细,他又被一团熟悉的阴影遮住,抬眼看过去,那几条鲨鱼再次出现在玻璃墙外。
它们还是和之前一样立在那儿,死死盯着他。
席茧看着这些想吃掉他的鱼,脑子里乱七八糟就开始回想思考。
之前柳叶子经常把阿唇往水里丢,既然是想让她逃跑,那为什么要扔进水里?曾先生也问他,是不是想把阿唇喂给鲨鱼。刚阿唇又说找到鲨鱼就能离开。
他想到了一个很扯的可能性。
“鲨鱼的名字就叫升降机吗?”席茧对着空气问。
还以为系统不会给回应,谁知它出声了,「是。」
席茧:“”
所以逃跑的工具一直都近在眼前。
按照探索流程,前面会有一些隐藏的不够明显的线索,等找到剧场,找到那里的解药,喂给柳叶子和阿唇,就能听到他们给的答案。
鲨鱼,找到鲨鱼就能离开。
原来其他的一切都只是幌子。
如果能再稍微等一等,冷静想一想,也许,路微和徐刀刀就不会死了。
但一切都晚了。
他又想到了沈奢说的“任务完成”,也许他的任务就是让大家都逃不出去,那他成功了,肯定就没死,而是提前离开副本了。
所以只要跟着离开,就能再次见到他。
席茧把珊瑚小人很宝贝的放进兜里,朝疗养院的水道口走去,打算和这些一直在等他的鲨鱼汇合。
屏幕之外。
气氛愈发躁动。
“看到没。”蓝莓指了指一辆悄然离开的车,“已经有人要去接席茧了。这是要招募啊。”
裘老头儿摸了摸下巴,眼里全是欣赏,“我也觉得他不错。”
沈奢缓缓开口,“等他出来,我的主线任务就会算作未完成,起码要扣三千,所以我这一趟辛辛苦苦,又是演戏又是唱音乐剧,到头来才落了一千块钱。”
他事儿逼上身,叹气道,“不送我回家,还交不了房租,我干脆找你们借宿好了。谁家都行。”
胡叫听闻,迅速转了把方向盘,冲蓝莓和裘不错说,“你们继续看,我把后边儿这位沈狗送回他家去。”
众人皆无异议。
沈奢更是满意,刚要舒舒服服躺在后座闭目养个神,就又听到了席茧唱歌的声音。
他睁眼,发现胡叫这老猫居然把直播投到车载屏幕上,画面还更清晰了。
沈奢:“”
屏幕里,他已经找到了水道口,没穿潜水服,就背了个氧气瓶,脱了外套只剩一件单薄的t恤,背着小挎包就跳了进去。
蓝色的水光照在他身上,刚游到外面,他的衣服就被水掀了起来,皮肤泛着冷白,在水里像条发光的鱼。
这种鱼看起来就很好吃,像食物。
那几条鲨鱼全都围了过来,体型大的赶超两个他,张开还粘着碎肉的牙齿就要咬他。
但席茧早有准备,他又用上了那几坨丑丑的毛线套子,随手一扔,仍是极其精准的套在了鲨鱼的嘴巴上。
而手腕和脖子上的红线又自己动了起来,迅速缠到了它们身上,不出意料,这几条鲨鱼因为丑陋的嘴套全都疯了起来,在水里扑腾好半天,才终于认命,老老实实被他牵着,直直往上游去。
海光闪烁。
鲨鱼带着他穿过珊瑚群,穿过岩石缝,像坐了个观光车。眼前的一切都五彩斑斓的,各种鱼在他身边游来游去,鳞片像一颗颗飘在水里的珍珠。
他还进到了水母群,巨大的粉色水母在他面前跳舞,仿佛无数个穿裙子的蟠桃。
它们滑过席茧的身体,恍然变得透明,把他裹在了梦幻般的软床上。
他伸出手想碰一下,突然想起来这种水母应该是有毒的,又缩了回去。
但水母没避开他,围绕在他旁边,又没有靠近太多,把他的眼睛都映成了粉的。
席茧的头发颜色很浅,睫毛也一样,在水里轻轻颤动,好像和这些漂亮的水生物融为一体。
“我才注意到,原来他长这么清秀。”
“越看越顺眼。”
“我以为他是个小可怜,没想到是个会给人办葬礼的病态美人。”
“刚才那场面吓到我了。不过真好看啊,他站在一堆吊起来的红茧中间,身上还有好多红线在飞,我说真的,这比沈奢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好看多了。”
“简直是惊喜。我也要去接他!”
“这个副本出口在哪儿?!”
“快去找找!”
接着屏幕被蓝莓的脸占据,“直播刚刚关闭,他应该是出来了。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游戏吉祥物,想把他拉自己阵营里。小席现在好抢手啊。”
胡叫开口道,“可惜咱们没阵营,全是散玩。啊,对了,你们不是老同学吗?叙叙旧也行啊。”
沈奢拿出手机看了看,果然,余额剩一千块了。
他“啧”了一声,“快点儿开,洗完澡我要进下一个副本。”
胡叫扭头看他一眼,“这回这么急吗?不休两天?”
沈奢:“你要是愿意给我付房租,我就”
胡叫把油门踩更狠了,“一路顺风。”
海边港口。
席茧筋疲力尽的从海里走上沙滩,浑身都湿透了,手里除了氧气瓶还有几个红色套子,他转身朝鲨鱼们挥挥手,友好的跟他们道别,但鲨鱼完全不友好,龇牙咧嘴的游走了。
他把氧气瓶扔到一边,环顾四周,有点迷惑。
原来游戏的出口,就是从海里游上来,那这算是出游戏了吗。还是说,这是个连环梦?不然这地方他怎么从来都没见到过。
破旧的电话亭,上面还挂着一盏灯。
没有热闹的沙滩和繁华的城市,透过昏暗的光线,只能看到破破烂烂的楼房,上面竟然有很多像被炸弹炸出来的洞,除了扭曲怪异的植物,就是喷的奇怪符号,像是异常标记的领地。
颓废,肮脏,遍布混乱的街头涂鸦。
天空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而是阴沉沉的血红。
这和他以前看到的城市一点也不一样,和他待的医院更是两个世界的环境。
突然,刺耳的机车声由远及近,骑车的人背着镰刀,穿了一身黑皮大褂,脸上还扣着张奇怪的鸦嘴面具。
他声音闷在里面,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毫无感情的冰冷。
“席茧对么。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席茧后退两步,刚才在游戏里的变态气质消失了,变得紧张又无措,瞬间戴上了他的面具。
“席茧是谁?你认错人了。”
男人盯着他,“别害怕,我没有恶意。”
他正要伸手过去,突然警觉,猛地矮身避过几发悄无声息的子弹。
周围车灯闪烁,几十辆车把两人围在了中间,车顶还站着几个拿枪的人。
“杀人鬼倾巢出动,原来是要抓一个新人玩家。”车门开了,一个男人走出来,带着墨镜,肩膀上还蹲了一只猴子,他冷淡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太缺钱,都跑出来抢劫了。”
杀人鬼,是螺旋藻游戏专门派出来清扫城市的走狗。
他们死不了,没有情感,就像是一具被导入数据命令的机械人,一旦出现,就是杀人。
杀那些长期停留在城市,不愿意进入游戏世界的玩家。很多人宁愿待在游戏里,也不愿意面对这些手法残忍的巡逻队。
也有不怕他们的,虽然是极少数。
自封军火库的帮派仗着自己武器多,还能硬拼拖上个几分钟,但不是紧急状况,都会避免争斗。
这次席茧的表现实在扎眼,帮派头目为了抢这个新手都动了血本儿,折上几个人也得把他给弄过来。
但杀人鬼一点也不好应付。
黑衣人从车上下来,拎出背上的镰刀二话不说就杀了过去,速度快得超出常人,每一刀都带起了丝丝黑雾。
而那些拿着枪炮的也一点不发怵,愣是拿命硬拼,一时间不分输赢,战况相当猛烈。
席茧被忽略在一旁,有点懵,这是碰上街头混战了?现在都能在海边聚众斗殴了?警察不管吗?法律这么松了吗?
他看了看杀红眼的杀人鬼,又看了看周围一群围攻的人,接着又看向那辆被冷落在一边的机车。
既然都是打架闹事的人。
那必须得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来惩戒他们。
“轰隆隆——”
刺耳的马达声又响了起来,并且没有任何停顿,“嗖”一下就窜了出去。
杀人鬼不杀了,帮派也不举着机关枪突突了。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如果没看错,刚骑着杀人鬼的摩托的,应该是那个萌新?
头目:我真是开眼了。
杀人鬼:摩托被偷,这还是第一回。
“愣着干什么!追啊!”
几十辆车赶紧撤离朝着席茧的方向追过去。
杀人鬼站在原地,拿出一个表盘看了看,上面闪烁着一个红点,正在快速移动。
席茧虽然没骑过机车,但他以前看班长骑过,没这个帅,是那种很土的摩托,骑的慢吞吞的。这个很霸气,骑着还算顺手,就是太沉了。
他动作有点笨拙僵硬,但速度不慢,车飙的横冲直撞。
沿着街道,他越骑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冲进一个路口,他看后面没了声音,才把摩托停在路边,打算问问情况。
实在不对劲。
他觉得自己好像走错了时空。
高空居然飘着数十个花花绿绿的螺旋藻状的东西,巨大压抑,像气球,又像卵泡。诡异的很恐怖。
路上人很少,车都坏在一边,上面满是铁锈,橱窗也都是碎的,没有人营业,门把都落了厚厚一层灰。
路边还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身上罩着黑色的大袍子,像流浪汉,又不太像,蜷缩在角落发出极其怪异的呜咽声。
就像在游戏里听到的那些病人变异的声音一样。
席茧没敢上去问路,直到看见一个比较正常的。他就站在街角,怀里还抱着把电吉他在调音。
不成曲的调子在这混沌又奇怪的血色城市里飘荡着。
席茧小心翼翼地走近,“请问,您见过一个,高高瘦瘦,穿的花里胡哨,还涂了指甲油的人吗?”
吉他手抬眼看向他,“彩色指甲油?是叫沈奢吗。”
席茧赶紧点点头,“是的是的。您知道去哪能找到他吗?”
男人眼神很平静,没有任何怀疑和探究,好像只专心于自己的音乐,他随口道,“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沈奢?”
席茧说,“我是他同学,从外地来的,嗯来投奔他。”
吉他手抬眼看他,“我倒是知道他去了什么方向。但这里路很多,不好找的。”
这是唯一一个没戴面具,看上去很普通的路人。
席茧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可信任。
“您给我指条路,我自己去就行。”
吉他手看着他,“沈奢在这座城市里,现在可是人人喊打呢。你怎么不去投奔其他朋友?”
席茧语气认真,“他人很好的。就是有点自闭,很多话憋心里不说,熟了就好了。”
吉他手:“”
他想了想,“你有车吗?离的很远,走的话可能要走很久,我可以送你一程。”
席茧摇摇头,“不用,我有摩托车。不用麻烦您的。”
吉他手愣了一下,“摩托车?”
席茧:“嗯。”
吉他手原本平淡的表情变得疑惑起来,“哪来的摩托?”
那分明是杀人鬼的坐骑。
席茧诚实道,“海边有帮人在打架,我看这摩托被扔到一边,以为没人要了。就想骑着去警局报警,谁知道公安局的门全都关着,我就骑过来了。”
吉他手:“”
他拎着吉他走近两步,“喜欢唱歌吗?我有个乐队,要不要加入?”
席茧:“乐队?”
这种地方竟然还有乐队?
男人点点头,把一张名片塞到席茧手里,“这是我的号码,什么时候感兴趣了,就联系我。”
他伸出手,“我叫张雀食。”
席茧也伸出手,“你好,我叫席茧。”
照着他指的方向,席茧骑上摩托就走。
张雀食靠着墙,神情平静的看着他离开,旁边拐角走出来一个女人,咬着烟问他,“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儿?”
张雀食淡淡道,“虽然刚见着本人,但和我猜测的一样。”
“看似单纯天真,其实警惕心很强,带有目的性的接近都是没用的。他会像刚才那样,抢了车就跑,”张雀食轻弹琴弦,一串席茧刚在游戏唱过的旋律滑了出来,“得慢慢来,让他一点点放下戒心,主动靠近。”
女人一脸怀疑,“你这是把他当猎物呢?别忘了啊,才刚看过直播,这小孩儿实力深不可测,恶劣得很,你怎么确定他会上钩?”
张雀食笑了笑,“照沈奢的一贯操作,肯定不会让他一直跟着。现在时机也并不合适,不能让他反感。”
“靠近猎物的机会,是要耐心等的。况且,还是个吉祥物,谁不想要呢。”
“这倒是。沈奢别的不行,坑人向来有一套。”女人问,“那下个副本要不要和他进同一个?”
张雀食看着他的背影,“可以考虑。”
全城都在搜寻席茧的踪影时,他骑着大摩托已经骑了一大段路。
直到这块儿更加安静,他才听见摩托上好像有什么在“叮叮”响。
停下仔细一看,发现上头居然有一个袖珍小圆盘,还闪烁着一个小红点。
定位吗。
席茧叹气,看来不能再骑这个了。
他把车放到一边,揉了揉有点疼的腿,打算走着去。
这片地方全是老房区,大厦都断成了一半,被好多残垣废墟包围着。
他走了很久,才看到唯一一栋亮着光的小楼。
那是个形状极其怪异的建筑,竟然像只银色铁片包裹的孔雀,尾巴那里插着一堆钢筋铁管,还喷了五颜六色的油漆。
真是符合沈奢审美的凌乱艺术风格。
席茧走上前,轻轻敲门,没反应,又按了下门铃,这才听到脚步声。
门拉开,光线流了出来。
真的是沈奢,他站在那儿,披了件浴袍,一脸不耐烦,“谁”
看到席茧,他的惊讶一闪而过,“你是怎么找来的?”
席茧脸色苍白,衣服湿透了,还在滴水珠。嘴唇也没有血色,鞋子还丢了一只,狼狈的不行,看起来很是凄惨。
他张了张嘴,表情慌张,“班、班长,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就来找你了,这里到底是什么,什么地方啊。”
如果没看刚才的直播,沈奢差点就信了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靠着门框,垂眼,懒散道,“嗯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