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晚娘1.0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陛下,我来帮你了……”
“闪开,快闪开!”一辆失控的马车疾驰而来,马夫惊恐失措地尖叫。
“卧槽……”
人仰马翻。
如果那天京城不曾下雨,马蹄不曾打滑,她也不会“玉殒香消”。
——
三日后,户部侍郎靳明府邸。
女人从昏睡中醒来,惊魂未定。旁人问她的名字,她只目光呆滞地摆摆头,像个傻子,又过两三日才恢复些神智,目光有了聚焦,问道:“这是哪里?”
“你已经迷糊五天了。先喝药。”小丫头给她递来一碗放凉的汤药。
她头痛欲裂,但仍坐直了身体,双手接住,微微低首以示感激,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饮下。
另一旁站立着一名男子,约莫三十出头,款款道:“这里是小官的寒舍,在下户部侍郎靳明。”
女人不禁一口药喷了出来,扔了药就往床里边缩,直愣愣地盯着靳明,犹如一只充满敌意的警惕的猫,但虚弱的状态让她显得似蹙非蹙,惹人怜悯。
“姑娘不要害怕!”小丫头赶忙拿来一张手帕,一边为她擦拭溅在身上的药汁,一边道,“我们没有敌意。”
靳明:“小官的家仆前些日驾马在路上,不小心撞倒姑娘,遂将姑娘带回了府上医治。小官这方向你赔礼。”
女人仇视的眼神中多出一丝诧异。她与靳明之间,是不共戴天的杀身之仇!靳明不可能客客气气地照顾她,这里面一定有鬼!
靳明隐隐察觉到女人对自己不待见,便不再那么亲和,后退了两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遣人送你回去。”
女人又是一愣,心道:我叫什么名字?
她姓向名晚,众人都叫她“晚娘”。她原是靳明的枕边人,靳明却将她献给了上属——汪辽,开启了她噩梦一般的人生。她沦为达官显贵的玩物,成为靳明平步青云的筹码。
一幕幕闪过脑海,让她不寒而栗。
她死了,先是被人作践,后来被靳明带到江边推进了江中!
虽还没有明媒正娶,但街坊邻里谁不知她是靳夫人?
那几年他俩即便没有夫妻之情,至少也该有相扶之谊吧,靳明却把她推向了深渊,不念一丝旧情,没有半分怜悯,比那些糟蹋她的人要可恶万倍!
她恨从中来,一时呛住了咽喉,倒在了床上连连咳嗽。
一旁的大夫见状,忙去合上敞着的窗户,又命令小丫头给她盖实被褥。说道:“天冷了,小心风吹。”
她下意识打量四周,屋内明亮宽敞,并不是那个见不得人的乌漆嘛黑的地方。
大夫对靳明说道:“病人神智还未清醒,需要再休养几日,如果还不能记起什么,恐怕真是撞伤了脑袋,那可不好治了。”
靳明怒斥一旁的家仆:“教你赶路不仔细,这些可好,把人撞傻撞痴了,你养她下辈子?等她家属找来,我看你如何交代。”
年近五十的家仆手足失措,忙的握住大夫的手:“大夫你再好好给她瞧瞧,要吃什么药都挑最好的,千万别让她出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呀!我……我给你跪下来了!”说完“咚”地一声双膝跪地,连连磕头。
大夫也无可奈何道:“看她造化吧,我也没有把握。”
她现在脑海里是一团乱麻,一连串的疑惑像雪崩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她为什么还活着?
靳明为什么不认识她?
是靳明失忆了,还是她变了模样……
越想越模糊,越想越头疼。她捂住额头,才发现头上包扎了一层厚厚的绷带。
大夫抓住她的手腕说:“不要碰,先好好休息,想不起来就先不想了。”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些鬼怪志异,意识到自己当下应该问:“现在是哪一年?”
家仆一听,失措地瘫在了地上。这下八成是把人撞失忆了,该如何是好!
靳明:“现在是鼎元六年。”
她一头雾水,从来没听过“鼎元”这个年号,难道大幽立了新帝,且已经是第六年了?
她是天元二十年死的。
她素来知道靳明心思缜密,不敢问太多,翻身向里,把被子盖过头。“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靳明:“那我们先不打扰了,刚才的药洒了,又给你盛了一碗新的来,还有一些点心,你记得吃。”
她:“出去的时候请把门带上。”
靳明:“好。”
几人离开后,屋子也清静下来。她下了床,踉踉跄跄地走到一旁的洗脸架前,看向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憔悴的脸,额头上是透出血色的一层绷带,却不见她眉心处天生的水滴型胭脂记。
她揉了揉眼睛,再定眼一看,镜面并不十分清晰,但可以确定压根就不是她的脸!
她双脚发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久久不能回神,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过了半晌后,她才确定自己是重生了!准确来说,应该是灵魂穿越到了一个陌生人身上。
她苦笑起来,又怕惊到了别人而捂住了嘴,一时泪流满面。
老天爷一定是看到了她生前的遭遇,听到她死时的诅咒,大发慈悲地赋予了她一次新生,又极巧妙地将她安排到了靳明身旁!
她一鼓作气爬了起来,将桌上的药一饮而尽,又将点心吃了个干净,然后躺回床上,将被褥盖得严严实实,闭目休息。
虽还不知离自己的死期已具体过去几年,但这一世,她一定要将靳明和那干朝廷的毒瘤一网打尽,一个一个的送他们下地狱!才不辜负老天爷一番成全。
可惜她这副身子太瘦弱了,似有不足之症,还不知能否撑起她的复仇大业,总之先把伤养好再说!
次日晌午,阳光和煦。
靳明已经上朝去了,大夫和家仆又来照看她。
她气色好了许多,家仆终于松了口气,连声道歉,好生伺候着。
大夫给她换药,取下厚重的绷带,肿大的伤口已经消了不少。
因为伤口在头发下,大夫给她医治时剃了小半个光头,因有纱布挡住,看起来才不至于那么别扭。
大夫叮嘱道:“再过三天就不用敷药了,切记不能沾水。你若介意头发,可戴一顶帽子掩上一两个月,等头发长好了就不影响了。”
家仆围着她献殷勤:“姑娘喜欢什么样的帽子,你说,我给你买去!”
她安抚家仆道:“我没事了,只是以前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想会慢慢记起来的。你也是无心之失,我不会责怪你的。对了,我随身可有携带之物?”
家仆从一旁拿来一个包裹:“这是姑娘全部的东西了,我们之前想确认姑娘的身份,看过了,除了几件衣裳、水囊和一些盘缠,再没有其他。”
她来回翻找,确实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证实自己身份的,单从衣裳的款式、颜色来看,这个身体的主人应该是一个低调的读书人。
这时小丫头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高汤,道是夫人请她享用的。“这是夫人经常喝的汤,夫人每次只喝一小碗,今儿剩下的夫人让我给你盛一碗来。”
她疑惑:“夫人?”
小丫头:“当然是我家老爷的夫人,翰林千金。”
她僵了一瞬,而后问道:“哪位翰林士的千金?”
小丫头:“张熹张大人的千金。”
明白了,终究还是给靳明这个败类高攀上了,可怜侯门千金也成了靳明向上攀附的垫脚石。
她默默咽下一口气,舀起一勺汤嗅了嗅,浓郁的肉香合着药味扑鼻而来,细看汤里的食材,暗叹不妙。“你家夫人……怀孕了?”她嗅出汤里含有的药材,有固胎补气血的功效。
小丫头:“怀孕五月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略懂医术。”
这样滋补的汤的确也适合她这种大病初愈的人吃,夫人有心了,可惜所托非人。他日她将靳明连根拔起时,夫人该何去何从?她无奈地摇摇头,放下了汤匙。
小丫头:“你好像不想吃。”
她明明很饿,可面对这样的佳肴竟莫名没有胃口。“我想吃清淡的东西,可以的话,能否为我煮一碗白粥。”
小丫头:“好的,你稍等。”
她心有所思,问家仆道:“夫人嫁过来几年了?”
家仆:“夫人是鼎元二年嫁过来的,有四年了。”
她亲和地笑起来:“我看靳大人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四年前不过二十五六,能娶到翰林千金,真是年少得志。”
她一笑,家仆心里也自在了许多,夸道:“那是。天元二十年,我家老爷参与太学院建设,主管账务。三年后太学院落成,账务一分不差,陛下对老爷大为表彰,擢升四品侍郎。张翰林对老爷也颇为赏识,于是联了姻。正道是家成业就,双喜临门呐!”
这下她弄清楚了,原来自己已经作古七年!且在她死后,靳明不仅官运亨通,还抱得美人归,眼下应该是靳明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了。
如果靳明看到自己如狗一般低头哈腰、跪着挣来的前程溃于一旦,一定会非常痛苦吧。
她谋划着,慢慢陷入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