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我要出门了,釉宝。”
俞蜃恹恹地垂着眼,俯身站在谢瓷跟前。
谢瓷踮着脚,拿着棒球帽往他脑袋上戴,叽叽喳喳的:“在外面好好玩儿,不用担心我,我和赵姨玩木头。咦,哥哥又长高了。”
俞蜃:“是吗?”
谢瓷点头,用手比了距离:“这么多!釉宝都没长高。”
俞蜃瞧她失落的模样,趁机说:“多吃鱼,多喝牛奶,长得高。今天晚上吃鱼,我和王姨说。”
谢瓷皱眉:“又吃鱼。”
俞蜃“嗯”了声:“会长高。”
不一会儿,王茉莉准时上门,俞蜃离开。
谢瓷见人一走,小跑着去拿工具和木头,跑了几步停下来,看了眼厨房的方向,老老实实走路。
隔壁赵阿姨拉开推门,看到廊下的谢瓷,一眼就笑起来:“釉宝又愿意刻人物了?不是说今年都不想刻了吗?”
谢瓷嘀咕道:“刻哥哥,给他过生日。”
赵阿姨打趣了几句,摸出个小型的镂空的木雕建筑来:“釉宝,来,摸摸看,认一认这是哪里?”
谢瓷放下打了个形的“俞蜃”,摸了半晌,说:“是赵姨家里!”
“没错,就是赵姨家里。”赵阿姨夸奖般地摸摸她的脑袋,“下一个练习作品,是你和阿蜃住的地方,外形是一样的,只是内部空间分配不同。”
谢瓷点头:“嗯。”
下午就去把家里仔仔细细摸一遍。
谢瓷想。
另一边,俞蜃准点到达商场。
男生穿着干净的白t,松垮运动裤下配着白绿相间的球鞋,一顶黑色的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瘦削的下颔,冷白色在人群中晃人眼。
向今一眼就看见了俞蜃:“阿蜃!这里!”
俞蜃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是怎么突飞猛进的,砸了手机没几天,向今对他的称呼已经从“俞蜃”变成了“阿蜃。”
那他要叫他什么,阿今吗。
他不要。
向今可不能得知俞蜃的想法,热情地给他介绍朋友:“一中的朋友,还有几个女生没到。本来说去游乐园,但假期人太多,打算早上看个电影,吃完饭去打台球,晚上去唱歌。晚上你是不是不方便?”
俞蜃抬眼,扫了一圈:“要早点回去。”
向今到哪儿都能活跃气氛,不认识的人凑在一起没多久就能聊上天,但俞蜃有点不同,他安静地站在那儿,没人上去搭话,直到几个女生来了——
“嘶,是我瞎了还是没睡醒?”
“是俞蜃吧?真的是,向今居然真能喊来。”
“气质和我想的不一样,以为会更酷、更冷一点。”
“知足吧,看看街上。”
“”
向今轻咳一声,简单介绍了几句,催他们:“先进去,晒死了。买奶茶的买奶茶,吃东西的吃东西,早点进场。”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里走,几个女生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去啊阿槐,这就是你的狙击取向!”
“清冷又温柔,成绩和你也很般配,要个联系方式试试看?”
“以前不是经常在考场遇到吗?”
俞蜃走在最后面,听周围的喧嚣。
他讨厌过分安静的环境,寂静无声的感觉让他发狂,可和谢瓷在一起,这些寂静又变得可以忍受。
慢慢的,人群中有人渐渐慢下来,落到后面。
俞蜃瞥见一双黑亮的小皮鞋,是谢瓷会喜欢穿的类型,她一直想要一双白色的,回去的时候去买给她。
“那个你叫俞蜃吗?我是一中的,叫宋槐,槐树的槐。”
宋槐鼓足勇气,和他搭话,手心已攥出了汗。
俞蜃侧头看她,轻“嗯”了声,而后没接话。身边的女孩子很紧张,趁着她们去买奶茶,一鼓作气:“方便加个微信吗?”
俞蜃顿了顿,从兜里拿出屏幕如蛛网般的手机:“抱歉,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手机摔坏了。”
宋槐一滞:“没事没事。”
她苦恼地想,怎么就那么不巧呢?要不要问微信号呢,如果人家不记得怎么办,那不是很尴尬,还是结束去问向今。
“阿槐!你的奶茶!”有人喊她。
宋槐对俞蜃笑了一下,匆匆跑到最前面,和几个女生说了几句话,她们都笑起来,还有人不住往俞蜃身上瞧。
向今凑到俞蜃边上,揶揄道:“哟,阿蜃到哪儿都受欢迎。怎么样,聊什么了,透露点给我听听。”
俞蜃拿出破碎的手机。
向今:“”
他无语:“早上不还是好的?”
“嗯,下车摔的。”
“你这什么运气,没事,晚点我推给她。”
“。”
“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
进了电影院,几个人推推搡搡,最终让俞蜃和宋槐坐在了一起。俞蜃盯着屏幕,却想:要是让釉宝知道,他自己看电影了,或许会不高兴。
于是俞蜃把眼睛一闭。
坐在左边的向今一回头:“?”
这人是怎么着,没睡饱?
宋槐抱着奶茶,偷偷瞄了一眼,从这个角度看,能看到他的全脸,比照片上更清俊,却也更为疏离。她很早就喜欢他了,他们常在竞赛中遇见,只是以前他们总是隔着很远的距离,是陌生人。
他看起来不太热衷于这样的场合。
应该喜欢安静的地方吧,宋槐这么想着。
午后,水屋内。
王茉莉紧紧盯着爬上爬下的谢瓷,劝道:“釉宝,我来量距离,把数字报给你,这样不行吗?”
谢瓷踩在梯/子上,仔细感受着书架和天花板的距离。
“我想自己来!”
听声音还怪高兴的。
王茉莉叹了口气,她照顾这两个孩子三年,有时候不明白俞蜃是怎么想的,一开始从谢瓷想学木雕,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对,利器无眼,更何况谢瓷这样的情况,但俞蜃却由着她,还找起木头来,有时候谢瓷受了伤,他却又不高兴,一整天都不乐意说话。
谢瓷晃悠完一楼,哼着声往二楼去。
除打扫卫生外,王茉莉通常不会上二楼,但这次却得跟着。谢瓷摸索、丈量的时候,她偶尔提醒几句,等量到俞蜃的房间,夕阳的光辉落进窗沿。
王茉莉一拍脑袋:“要去做饭了,阿蜃晚上回来吃饭。釉宝,别往高处爬知道吗?让阿蜃知道了,他得生气。”
谢瓷乖乖点头:“知道啦,快去吧茉莉!”
她还催起人来。
等人一走,谢瓷无所顾忌地在俞蜃房里瞎转,慢悠悠摸过光滑的墙面,嘴里嘀嘀咕咕的,待摸到床头那侧的墙,她反复摸了好几次。
这里的空间呢,哪儿去了?
谢瓷有点懵,赵阿姨说空间是一样的,明明楼下和隔壁一样大,楼上怎么就少了一块空间,摸丢了吗?
她又返回去,从楼梯口开始测量。
不等她走几步,楼下忽而传来开门声。
俞蜃回来了。
“釉宝?”
他在楼下喊。
谢瓷急急地应了一声,下意识想喊哥哥,问他家里怎么丢了一块地方,可话到嘴边,她却停住,转身下楼。
俞蜃问:“急什么?”
谢瓷扶着楼梯,慢吞吞往下走:“在想你什么时候回家。外面好玩吗?今天去玩什么了?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俞蜃:“不好玩,打台球、捉娃娃,没有。”
谢瓷眨巴眨巴眼:“捉娃娃?给我吗?”
俞蜃:“下来。”
谢瓷踏下最后一级台阶,脚边像挤着什么,“咦”了声:“边上放东西了吗?是什么,是小皮鞋!新的鞋子吗?”
她蹲下身,仔细地摸着这双鞋。
前面还有小蝴蝶结。
俞蜃轻“嗯”了声:“白色的,还有娃娃。”
怀里被塞进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谢瓷试探着摸了半天,忽而瘪起嘴:“是鱼!一定是鱼吧!”
俞蜃:“能长高。”
谢瓷:“我想当小矮子。”
俞蜃垂着眼,忽而扯起唇,摘了棒球帽,随手丢到一边,捋了捋微乱的碎发,说:“釉宝,哥哥好累,没有力气了。”
谢瓷顿时放下皮鞋和娃娃,小手熟练地往他腰间一圈,脑袋贴上他坚实的前胸:“那我抱抱你。没交到新朋友也没关系,肯定会有的。”
俞蜃:“嗯。”
晚饭时间,依旧只有俞蜃和谢瓷。
谢瓷觉得最近一直在吃鱼,还有点不高兴,筷子就没往那边扒拉过,可碗里总会莫名其妙地多出鱼肉。
她不满:“你认真吃饭。”
俞蜃挑着鱼刺,问:“为什么怕鱼?”
以前她总是不肯说,今天为了不吃鱼,或许会告诉他。果然,她不情不愿地开头:“小时候,小鱼吃我手指头,它的嘴巴好大,我以为我要死了。
俞蜃一顿,忍住笑:“釉宝活得好好的,能活很久。”
谢瓷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在笑?”
俞蜃拉下脸:“没有。”
谢瓷不信,伸手去摸他的唇,摸到边上平平的弧线才肯信:“不许告诉茉莉和赵姨,是我们的秘密。”
俞蜃:“嗯,秘密。”
因着谢瓷,俞蜃濒临边缘的情绪又缓了过来。
晚上好心情地陪她看了会儿电视,洗完澡又多讲了个故事,他拖着发懒的调子:“原野上盛开着大波斯菊……”
“叮”的一声响,手机接连震动起来。
谢瓷趴在枕头上,提醒他:“哥哥。”
俞蜃看了眼,是向今的信息,说把名片推过去了,还顺便把宋槐的名片推了过来,问他有没有换新手机。
屏幕下方,联系人处多出一个红点。
他随手按了静音。
谢瓷:“不回吗?”
俞蜃:“是群消息。”
俞蜃不紧不慢地念完了故事,侧头一看,她睁着眼,没丁点困意,但神色也不像是在认真听故事。他不过一天不在,她就有了心事。
“釉宝,在想什么?”
他问。
谢瓷抿抿唇,纠结许久,担忧地说:“我们家和赵阿姨家大小不一样,丢了一块地方。哥哥,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