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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琉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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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白风清,柳梢新绿。

    丹砂红衫的小贵人拽落面上纱巾,急急敲响正里间的门,“公子,正厅的几位婶子大娘不大好了,您快去看看!”

    门从里间拉开,只着单薄春衫的年轻男子坐在案牍前,周围是堆叠齐整的医书。

    方才用来开门的藤蔓缓缓缩回他袖里,他右手执卷,冲来人一笑,面如冠玉,若朗月入怀,和煦道:“问寒,你缓口气再说。”

    问寒无力腹诽自家公子开门都要用仙术,惫懒到了极致,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也不管是否为陈茶苦水,方才重新复述了一遍。

    林焉闻言眉心微蹙,如白壁落瑕,“既然来不及,只有请琉璃灯了。”

    “公子!”问寒蹭地站起来,“那可是夫人留给您保命用的!”

    林焉出生那年,母亲因病香消玉殒,临走时留下一盏琉璃灯,金丝缠绕,浑圆通透,内有一点似有若无的紫光。

    对月焚香,向琉璃灯祷告三回,可心想事成。

    许愿类灵器一向是公认的最难铸造的法器,所需功力深厚不说,用料也十分昂贵。

    且不论何种许愿灵器,只能用上一回,之后便会自行化为碎片。

    除此之外,更是稍不留神,便使得许愿的效果与祷告之事大相径庭。

    而这琉璃灯则是江湖传言中必然不会出错的灵器,是夫人生前一位隐居挚友所赠,无比珍贵。

    林焉修炼已臻化境之际,受师尊及父亲所命,带问寒在明游历江湖,在暗抓捕叛门逆贼。

    头一回入九州,师尊也不告知他如何寻那逆贼,只要他行事越张扬越好,时机到时那逆贼自会寻上门来。

    他索性拿仙术打出了神医的名头,却不料这神医当了不过一月,便逢上了砸招牌的瘟疫村。

    这村子里的瘟疫极其诡异,林焉将染病之人悉数收治,与问寒穷尽古书仙法,仍无所解。

    “问寒,”林焉嘴角挂着笑,漫不经心道:“我若是沦落到得依赖这种物什保命,这多年的修炼岂不是一场笑话?”

    “如今人命关天,往后的事自有往后的应对法子,”他的目光落在问寒那张娃娃脸上,“杞人忧天可不是我们问寒的作风。”

    问寒自知劝说无用,只好由着他去,再者他心底里同林焉一般,无法对将死之人视若无睹。

    他与林焉自小相识,能作为林焉的手下一同闯荡,靠的不只是他天资卓绝,更多的是他与林焉相通的那一点灵犀。

    林焉略扫了一眼问寒神色,便分毫不再犹豫。轻触食指所戴的碧玉指环,偌大的随身空间继而开启。

    他从中径直拿了琉璃灯置于案上,微凝神于戒环,旋即恢复原状。

    问寒与他对视一眼,推开木窗。林焉从他手里接过线香,置于火烛蓝焰一触即分,袅袅白烟从香炉中央青云直上。

    “但求一药方,可治刘家岭的瘟疫。”

    祷告三遍,月光汇聚成束,尽数被卷入琉璃灯,既而极速旋转飞驰,伴随着窸窣细小的爆裂声响。

    吸纳的月光如同烟云将琉璃灯抬高,一时间满室盈满月光,亮如白昼。

    透明纯澈的琉璃灯轰然炸响,化作满天残骸碎片。

    漆黑的天空泛出诡异的暗紫水雾,只一瞬,很快落入尘埃。

    华美璀璨的光芒随之释放,刺目纯净,如烧如灼,无端让人心驰神往。

    林焉下意识垂眸,一并施了藤蔓屏障护住问寒双眼,再抬眼时,琉璃珠已不见踪影,唯有贵妃榻上青丝长发披散如墨的男子。

    那人斜靠在塌上,领口半敞,黑衫外微笼着一层靛紫的薄纱。

    白皙如玉的小臂曲撑在耳侧,安静地阖着眼,鸦羽般的浓密眼睫遮在眼下,映着鲜红如血的薄唇,无端透着几分动人心魄的妖冶。

    期待值拉满的问寒目瞪口呆地看着莫名出现的男子,难以置信道:“琉璃灯不是号称绝不会出错的许愿法器吗?”

    这感觉,就好比万两黄金买来个赝品,还让鉴宝师一锤砸了,饶是眼前人的容颜再好,都禁不住让问寒心疼得脸都僵了。

    林焉摇摇头,沉吟半晌,他摊开掌心,修长的十指之间掠过一道碧清色的光芒,而后一叶兰落在中央。

    他信手递过去,“问寒,”林焉交代道:“去挠他痒痒。”

    问寒收了西子捧心的架势,终于冷静下来,径直到那男子身前,拿那兰花去碰他鼻尖。

    相触前一刻,问寒的手腕倏地被攥住,他收了力道,惊讶地抬头。

    动手的人淡淡地掀开眼皮,如同艳绝极致的罂粟绽开在祥云深处,危险而迷人。

    他看着并未徒劳挣扎的问寒,舒心地松了手,从他手里接过兰花。

    那人嘴角含笑,素手执兰,目光顺着问寒的身影落到林焉身上,“建兰国魂?”

    “阁下好眼力。”林焉答。

    他好整以暇地舒展周身,从榻上坐起,指尖轻晃着手里脆弱的花枝,慵懒问道:“你是何人?”

    “修仙之人,阁下可唤我林焉。”

    那人微微颔首,自报家门,“施天青,你可叫我一声施兄。”

    “你可知我家公子师从何人?”问寒伶牙俐齿地开口,“我方不能唤他一声师兄,你又有何颜面如此这般放肆?”

    “哦?”施天青来了兴致,“你家公子师从何人?”他分明问的是问寒,可目光却直直落在林焉脸上,片刻不离,犹如实质。

    “问寒,”林焉温声道:“施公子并非此意,”他转而对施天青道:“师尊常年隐居,偏爱枕石漱流,恕不便告知名讳。”

    一旁的问寒听见“枕石漱流”四个字,无声地抽了抽嘴角。

    “无妨,我对山野里的老头子无甚兴趣。”施天青漫不经心道:“方才你对琉璃灯的祷告,我听见了。”

    “你是灯灵?”林焉问。

    施天青吹了吹手里单薄的花叶,忽而看向林焉,“我是被这琉璃灯封印千年的妖怪。”

    林焉对上他的目光,“那阁下,可愿施以援手?”

    “当然。”施天青懒懒道:“可我不做赔本的买卖。”

    林焉瞧着施天青似乎极专注于那兰花,索性道:“若阁下喜欢国魂,我承诺阁下十里花海,终年不会枯萎。”

    “何必舍近求远,”施天青垂眼看那鲜艳欲滴的兰,舒缓的馨香萦绕在周身,“我眼前便有举国无双之兰,如何会在意这一瓣不懂爱恨嗔痴的蠢物?”

    话音落下,他手里的建兰国魂顷刻间失水枯萎,了无声息,化作一叶暗黄低垂的干花。

    施天青不怎么在意地随手丢弃,“只是不知,林公子可愿以身饲虎?”

    林焉抬眼,便见施天青一双眼忽而锐利,直勾勾落在他瞳孔之间,如同带着寒光的剑意。

    “许我床笫之欢,之后便什么都答应你。”

    蛊惑人心的声音,带着沾染欲望的轻微沙哑。

    “命也给你。”

    林焉轻笑一声,打破了旖旎暧昧的迷雾。

    “艳鬼?”

    “真扫兴,”施天青叹了声气,收了缚魂咒,连带着周身魅惑的氛围一起。

    “还想看林公子这样谪仙似的人在我身前自愿宽衣解带呢,”他舔了舔唇,带着几分遗憾,“该是多么好的光景。”

    “你是艳鬼?”问寒不曾看出他二人之间一来一往的过招,只记得自家公子这一句,惊得张大了嘴。

    “阿焉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施天青低低地笑,“带我去见你们那些老病鬼吧,再迟可就没救了。”

    “你怎可这般唤我家公子?”问寒争辩道。

    “我说小鬼,”施天青道:“你莫不是怕我夺了你家公子的心去?”他勾起问寒的下巴,“这样可不好,你家公子,迟早是我的榻上宾。”

    一道青色的微光闪烁,葱茏的常春藤顺着施天青的手腕往上极速蜿蜒至脖颈,急速收紧,施天青瞳孔微缩,施施然收回手,笑吟吟对林焉道:“看来阿焉不喜我勾搭旁人。”

    “你——”问寒挣扎开,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你刚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方才无从施法,如同被定住?”

    “若是这点招数都没有,如何哄人睡觉?”施天青眉目如画,带着几分惬意。

    他就说么,登峰造极的缚魂咒怎会大梦一场就使不出了?

    这般想着,他不动声色地睨了林焉一眼。

    “问寒,”林焉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不必理他。”

    “怎么?”施天青不乐意了,“修仙者也好拉帮结派排挤人那一套?”

    话音刚落,一枚暗器夹着风声而来,施天青动作极快,两指并起,于唇边截住暗器。

    “出阴招可就没意思了。”他哂笑道。

    “你再看?”

    一点微末的湿意沾染在指尖,施天青偏头去看,潇洒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葡萄?

    问寒的目光从林焉波澜不惊的脸上掠过,没忍住笑。

    始作俑者一本正经地对施天青道:“看你嘴太闲。”

    “……”

    施天青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带着几分不羁的笑意,随手把那葡萄丢进嘴里,咂摸出一汪甜水,“那就多谢阿焉了。”

    话说着,便以到了正厅。柔软的褥子铺满周遭,隔出一张张床来。

    面容扭曲的病患小半已失了挣扎的力气,眼睛半睁不睁,如同垂死之相。

    “我于半月之前来此地,因此处瘟疫横行,留下施救,”林焉摇摇头,“可惜我有的仙法灵药都试过了,全无作用,从医书上临时学来的法子亦无成效。”

    “因为这不是瘟疫,”施天青打量着身前人,不带什么感情地评价道:“毒已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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