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发表060
去往y国的日期已经确定下来了,沈浪霆和袁池一周后出发。
在这一周的时间里,两人需要打理一些公事和家事,各忙各的。袁池负责跟俱乐部经理交接工作事宜,还要安顿好自己的女朋友。
而另一边的沈浪霆和阮京默约好在出发前的一天晚上来公寓接走奔奔。他们的相处模式似乎回到了最初见面时那样客气疏远,关于这一点,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他们都为此感到难过和遗憾,绞尽脑汁想改变现状,可却无能为力,这仿佛是一种不受控制的自然发展现象。
看似波澜不惊的表面,其实早就暗流汹涌,成年人的恋爱世界就是这样,度过了狂热期很快便迎来冷静期,而这个停顿的节点,对他们的未来至关重要。
沈浪霆和阮京默都心知肚明,他们是否能牵手共度余生,就看他们能不能经得住这次感情危机的考验。
临走之前,沈浪霆决定去h国见一个人,既然阮京默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难以启齿,沈浪霆只能通过另一种方式去了解对方的身体状况。
从s市飞往h国首都只需五个小时,下了飞机以后,他坐上提前预约的专车赶往目的地,由于时间不够充沛,他没有预订酒店,而是订了晚间的返程机票。
沈浪霆要见的人是一名心理医生,工作室位于h国首都的市中心一带,在热闹繁华的步行街中心,这间工作室的位置意外的隐蔽安静。
根据导航的指引,沈浪霆穿过由小石子嵌平的有特色的步行街,走进一条充满地域风情的小巷子,他顺着这条胡同往里走,很快看到了挂有“解忧”两个字的牌匾。
门口有一位穿着短袖短裤的年轻姑娘,胸前别着工作牌,应该是工作室的接待人员,她很快认出沈浪霆是谁,扬起笑容冲他招招手:“你一定是沈少吧。”
沈浪霆关闭导航,快步走向接待人员,笑着回应:“你好,我是沈浪霆。”
听口音沈浪霆猜测接待人员是c市人,便随口问了一句。
接待人员欢快地点头承认,领着他走进工作室,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包含着接待帅哥和异地见到老乡的喜悦。
他被带到工作室二层一间阳光充足的房间,屋子里的装修风格属于现代简约。靠窗边有一张白桦木颜色的办公桌,旁边是米色的三人沙发,距离沙发两米远的地方摆着一张不常用的方桌,上面铺着一层印有小花纹的田园风桌布,整体给人一种清净洁白的恬静感觉。
之所以会给人的留下这种印象,大概是因为屋内洁白的墙面没有任何装饰品,而唯一抓人眼球的是沙发后面放着一个浅灰色的躺椅,扶手上搭着一条质地很好的羊毛毯子。
后来沈浪霆从工作室的主人嘴里得知,阮京默经常躺在躺椅上面休息或者是接受催眠治疗。
环视一圈,沈浪霆收回打量的视线,等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刚刚进来的门口时,那里记已经多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美女。
没错,是一个长相非常漂亮的女人,不止好看,气质也特别出众,尤其是她的打扮,很符合这间屋子的风格。
干净,温柔,充满阳光。
沈浪霆很快猜出这个女人的身份,并且笃定地打招呼:“你好,舒雅医生。”
“你好,沈少。”舒雅温柔地笑起来,指了指办公桌前的软椅,“请坐吧。”
沈浪霆道了声谢谢,顺势拉开软椅坐下。
舒雅递了一杯咖啡给他,走到办公桌对面落座,披在肩头的长发散发出令人舒适的芬芳,与屋内的檀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极为特别的香气。
这股香味让沈浪霆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惯常的戒备之意也稍稍削弱,他觉得眼前这位漂亮的女医生很有亲和力,一瞥一笑的温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不是伪装。
“舒雅医生,你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吧。”沈浪霆一贯无废话,尤其是时间紧迫的时候。
舒雅微笑着点头:“陈医生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
“那太好了,”沈浪霆愉悦地摊开手,“为了不耽误医生的宝贵时间,我就跟您直说,这次来见你,主要是为了我的男友,他叫阮京默。”
“阮先生”舒雅低声默念,唇边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他是你的男友,说明他已经如愿以偿了,怪不得他很久没来h国见我,看来已经不需要我了。”
“这也不一定,”沈浪霆也扯开嘴角笑,只不过他的笑容略微苦涩,“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氯丙嗪对他的作用似乎不大,我和他刚刚把话聊开,可惜很多观念不合,谈论的结果不如人意。”
“阮先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舒雅似乎对他们之间的矛盾早有预料,并没有感到丝毫惊讶,“他的本性非常固执,可能是跟从小受到的教育有关,常年处于高位的人,认为他的决定全部是对的,别人只需要服从,没有资格反驳。”
“他是这样的人。”沈浪霆赞同点头。
舒雅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我第一次见到阮先生的时候,他刚刚经历一场磨难,产后的抑郁导致他情绪失控,而且是前所未有的集中爆发,他很痛苦,也很疯狂,他让我想到一句形容词,拥有天使的面孔,也许内心深处住着一个恶魔。”末了,舒雅轻轻叹口气,补充道,“沈少不要误会,这没有贬义的意思。”
那时候的阮京默,不管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说话的声音,都足以让舒雅记住一辈子。时而镇定,时而疯魔,就像人们口中的“精神分裂”一样。舒雅阅人无数,却还是被症状发作的阮京默吓到了,她有时会为这个俊美的男人感到心痛和惋惜,也会由衷地生出一股对邪恶力量的恐惧。
症状发作的阮京默,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何况是别人。
“我通过陈医生了解到何斯体质,知道阮先生的症状不能被定义为精神疾病,所以药物治疗对他也起不了记太大的作用。”
舒雅低柔的声音在阳光充足的房间里回荡着,莫名为这间屋子添加了几分忧郁的气息。她两手握住咖啡杯,感受杯身传到皮肤的热度,在心里叹口气,继续娓娓道来:
“我想阮先生一定不愿意回忆或者向别人谈起那段往事,对他来说是魔鬼附身,他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无意间伤害了躺在摇篮里的婴儿,有一次他很激动”
说到这里,舒雅抬眸看了一眼沈浪霆,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在考量到底该不该说实话。
沈浪霆始终保持认真倾听的状态,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很温和:“没关系,在我面前你可以畅所欲言,我想更深的了解阮京默这个人。”
“好吧。”舒雅妥协地长舒一口气,温柔的眼神逐渐变得深沉黯淡,开始陷入长久的回忆。
阮京默的天性症状在何斯体质里属于罕见的一种症状,按照比例来算,他可以说是罕见体质中寥寥无几的存在。
从小到大他都被这种症状困扰,童年的次数并不频繁,成年以后接管公司使他的症状开始阶段性发作,好在他自制力极强,并没有表现出过激的举动。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天性症状似乎对他的威胁没有那么大,直到他拥有了奔奔,他头一次体会到不能控制情绪的悲哀,他无法拦住身体里破壳而出的野兽,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认为身体里被一个可怕的恶魔占有。
所有混乱的情绪集中于脑海的时候,他只想发泄,然而他发泄的方式,就是下意识的去伤害别人。
他划伤过奔奔的脸颊,推倒过抱着奔奔的佣人,最过分的一次,他将只有几个月大的宝宝从婴儿车里扔出去,差点摔坏了孩子的内脏。
所幸孩子的体质不同寻常,除了受到惊吓以外没有酿成什么大错。
但是经历了一系列恐怖的事情以后,阮京默觉得自己是个疯子,他没有办法再照顾小孩,他必须把孩子从自己这个疯子身边送走。
他找到了舒雅,接受舒雅的提议,空出最少半年的时间来到h国接受治疗,他需要的是安静,极其安静和陌生的环境,只有放空自己,才能让他重新平复情绪。
舒雅当时问他,孩子要不要留在身边。
他果断拒绝了,他这副鬼样子,不敢再接近孩子半步。
“那你决定把孩子留在c市,交给育婴师照顾吗?”舒雅问他,眉眼间浮现隐隐的担忧。
阮京默还是拒绝。
他绝不会把孩子交给一群陌生人去扶养,就算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保姆和育婴师,他也不放心。
就在这一瞬间,他有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他面容苍白且平静,舒雅永远记得他当时看着自己的眼睛,晶莹剔透,宛若两潭秋水,闪着凄楚的光,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好听:“我要把孩子送到他爸爸身边。”
“阮先生,你不要冲动。”舒雅作为他的心理医生,对他的体质和记私生活,包括感情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舒雅从他的口中听到过无数次“沈浪霆”这个名字,对这个陌生男人的脾性或多或少有些了解。舒雅并不赞成阮京默以这种方式把孩子送到另一个爸爸身边,希望他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抱着孩子一同出现在沈浪霆面前,并且勇敢地坦诚一切。
“阮先生,我对你说过,尽量不要欺骗你所爱的人,谎言的代价是非常沉重的。”
面对舒雅医生情真意切的劝说,阮京默不为所动,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这个想法冒出来以后,他立刻吩咐下面的人去办,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天衣无缝。
当他拎着行李箱住进舒雅医生为他安排的房间时,也就是那天晚上,奔奔出现在了沈浪霆的家门口。
阮京默在接受治疗的期间,听过最多的一段话就是:“努力让自己变得正常,这样才能尽早回到他们身边。”
在这间阮京默曾经待过的房间里,舒雅和沈浪霆聊了很久,话题全程围绕阮京默在治疗期间所发生的种种趣事,不管是乐观的还是悲伤的,他们侃侃而谈,咖啡一杯接着一杯。
舒雅用温柔的声音不断道出阮先生坚强的一面,又或者是脆弱的一面,而沈浪霆始终保持认真的面孔聆听着。
“阮先生是一个非常优雅有修养的男人,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他每天都有阅读的习惯,经常坐在天台的摇椅,”舒雅指了指上方的天花板,“手里拿着一本书,很快就能看完一本。他就像行走的百科全书,他真的什么都懂,随意挑起一个话题他都能游刃有余地讲解这件事的起源。”
沈浪霆笑着点头:“对,他还会说日语呢。”
舒雅笑起来,眸中流露出些许的羡慕意味:“阮先生是何斯体质,拥有惊人的学习能力,他不仅会说日语和英文,他还可以熟练掌握十几种语言。”
“喔!”沈浪霆喝着咖啡,惊叹地发出声音,“看来我真是不够了解他。”
“沈少,现在开始了解也不晚。”舒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很爱你,有时候甚至给我一种你是他全世界的错觉。”
沈浪霆垂下眼帘,轻抿了一口咖啡,没说什么。
舒雅从抽屉里拿出一份透明文件袋,里面夹着几张药单,她把这份文件推到沈浪霆面前,轻声说:“这是我根据阮先生的天性症状配置的药单,希望可以帮助他缓解情绪。”
“谢谢。”沈浪霆拿起来看两眼,然后卷成一圈握在手里,“天性症状是不是永远都治不好。”
“没错,”舒雅笃定地点头,再次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陈医生对天性症状要比我了解,详细情况你可以咨询他。不过有一点我很确定,药物对天性症状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没有办法根治,这是何斯体质的宿命。”
一个从不信命的人,也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沈浪霆很快听明白了舒雅医生话里的含义。天性症状无法根治,如果选择和一个何斯体质的人共度余生,你就要做好包容对方一辈子的准备记。
你真的可以做到照顾一个人的情绪一辈子吗?
你有那么爱他吗?
你愿意为他牺牲自己最看重的自由吗?
沈浪霆走出工作室以后,这些问题自然而然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不断地困扰着他的思维。
他是一个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的赛车手,一个不走寻常路的洒脱派,他真的要承受这样的压力吗?
沈浪霆在心里这样问自己,暂时想不出确切的答案。他觉得这个问题很严肃,不能轻易定夺,不然对自己和阮京默都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在回s市的途中,这些扰人心烦的问题一直没有放过他,始终徘徊在他的脑海里,紧紧地抓住他的注意力。
他不由开始怀疑自己,当他说阮京默执拗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下了飞机已是深夜,沈浪霆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吉普车,驱车回到公寓。
意外地把奔奔从婴儿房抱到自己的卧室,他把奔奔软乎乎的小身体搂进怀里,鼻尖嗅着奔奔身上的奶香味,听着奔奔均匀的呼吸声,他却迟迟不能入睡。
当太阳快要升起的时候,他终于问自己要到了答案。
他心里是爱着阮京默的,阮京默在他心里占有非常重要且无可替代的位置,而且要比他自己想象中的重要。
他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接纳对方特殊的体质,就像接纳奔奔的天性症状一样。
一个男人默默爱着你十年之久,这份沉重的爱意,既让他产生心理压力,也让他无限感动,最后收获的是两情相悦的欣喜。
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他为了阮京默可以妥协退让,他相信,阮京默也会为了他,为了奔奔,为了他们将来的生活做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