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灿阳初升,温暖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落到疾行的队伍身上。
但因队伍中央巨大又舒适的马车,队伍到底无法行进太快。
“小姐,我们快要到了。”
秋灵小心的呼唤把凤寒羽自浅眠中唤醒,她和衣躺在厚厚的地毯上,抽疼的额头在向她激烈的抗议着身体并未得到充分的休息。
凤寒羽缓慢地支起身体,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揉着额角,问:“还要多久?”
秋灵:“可能还要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可以看到城门了,小姐要看看吗?”
凤寒羽:“不必。”
秋灵:“是,小姐。”
俞瑾墨歪头,见她一直在揉自己的额角,不由问道:“慕小姐可是头疼?”
“多谢殿下关心,是有点。”凤寒羽阖了阖眼,错落的睫毛掩住眼底烦躁的神色:“昨晚没睡好而已。”
一路颠簸不说,入夜后周围又开始人来人往。
最先到的一批禁卫要一路护卫,需要告知俞瑾墨。后又有一批人要去和留守在刺杀地点的两位禁军汇合,需要询问遇到刺客的细节。
真是,一刻也不得安生。
她又抬眼看了一眼俞瑾墨的脸色。明明昨晚被闹得最厉害的是他才对,可他脸上自始至终都看不出任何不耐的痕迹,哪怕被吵醒后的面色都是一如往常的温和。
可真能装。凤寒羽撇撇嘴。
明明在后来那个不知轻重的校尉过来献媚时心中也格外烦躁不满,但他就是可以温温和和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走,还不会让人察觉出半分被打发的意思。
“那慕小姐回家后可要再好好休息一下。”俞瑾墨像是没有听出凤寒羽的不满,语气照常的安慰道。
若是换任何一个人俞瑾墨都不可能有这般好的态度。但对上凤寒羽,自小骄傲的少年却莫名觉得她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理所当然。甚至对她浮于表面的尊敬,少年心底还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但不知为何,他却下意识忽略了这种感觉的异常,好像它的存在理所应当。
一大早,慕容博便带着慕哲守在了城门外的小山坡上。
慕哲骑在自己的马上,频频看向闭目坐在马车前室的慕容博。
时间匆匆流逝,眼看前方逐渐人声鼎沸,他终于耐不住好奇翻身下马,走到慕容博身边俯身问道:“父亲,不是说妹妹明日才到吗?我们为何要今日出来迎接?”
慕容博一早就察觉到了慕哲的眼神,但又不是他非要瞒着,是慕哲自己没有来问。再抓心挠肝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睁眼看了下日头,眼看时间差不多,终于不再卖关子,直说道:“出了些意外,日夜兼程的话,就快要到了。”
慕容博看到慕哲突然严肃的表情,又补了一句:“放心,诺诺没事。”
不过…慕容博意味不明地看了慕哲一眼。具体原因就没有必要先告诉他了,免得他在他面前上蹿下跳的闹腾。
慕容博看着人来人往的道路,少时便惊艳世间的俊郎面容经过岁月沉淀更加韵味十足。他脸上挂着惯常让人心生亲近的微笑,心中的坏水却在不停的往外冒。
是因为太子他女儿才会被迫日夜兼程的啊…幸好没出事!
回去就参他一本,至于理由:身为一国太子,未考虑周全擅自脱离队伍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甚至牵连他人,有失太子之责。
既然已经有失太子之责了,那他向陛下提出解除婚约不过分吧?
虽然很大可能不会被批准,但有机会总要试探一下。
嫁入皇家的女孩有几个真正快乐的?想办法把婚约解除,他再招个人入赘。有慕哲这个傻小子在,诺诺一辈子都不会受欺负,多好。
慕容博犹自漫不经心的考虑着未来之事,直到一支显眼的队伍逐渐映入眼帘。
看着逐渐行来的马车,运筹帷幄的相国大人终是忍不住紧张的起身,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嗯,精致又不高高在上,给人一种亲近之感,非常符合相国的审美又不失身份。
他又转头看向自己身旁不让人省心的儿子,忍不住嘱咐道:“一会看到何事都不许惊讶。还有,你是做哥哥的,在你妹妹面前要沉稳一点,记住了吗?”
“是。”慕哲不着痕迹地撇撇嘴,他一直都很沉稳的好不好。至于惊讶,有何可惊讶的?
不过他看着近在眼前的马车,决定不和自恋小气又记仇的父亲大人计较,免得破坏自己迎接妹妹时的心情。
凤寒羽听着马车外众人的寒暄,起身礼貌性的和相安无事的俞瑾墨道别。
秋灵挑起车前厚重的门帘,凤寒羽微微垂头,越过相对低矮的车门,自闷热的车内行至车外。
她一走出马车,立即就感觉到两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凤寒羽抬眼望去,慈爱的目光来自一位虽人到中年但依旧俊美的男子。
凤眼直鼻,身材长相衣物配饰无一处不精致,可以想象他年轻时有多受世间女子欢迎。想必这就是天道给她安排的父亲。
至于另一道期待欣喜的眼神来自他身旁的少年。也不能称之为少年,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长相和她父亲有五分相似。应该就是她以后的哥哥了。
擅自借用他们女儿妹妹的身份,等他们知道真相后,她会给他们想要的补偿的。
言若尊者虽名不符实,但绝对会信守承诺。
凤寒羽搭着秋灵的手平稳的踩上地面。她手腕上精致的银铃响起,遵循主人的命令开始迅速的制造幻境。
就在这时,一双独属于文人的清俊双手伸到她面前,打断了即将成型的幻境。
“诺诺不需要跪。”慕容博慈爱的看着不明所以的凤寒羽,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你是我的女儿,永远都不必对我下跪。”
“可这样不合礼节。”凤寒羽垂头,迟疑的道。
“父亲特许儿女不必对他下跪,这算是我们家的私事。”慕容博温和的道:“诺诺先等一下,我和殿下打个招呼我们就回家。”
“好。”凤寒羽没有执着于礼节的问题,轻声应下。
她眼中的情绪无措又乖巧,心中的警惕却在此时攀升到了顶点。
这人心底的疼爱做不了假,但他为何会如此在乎一个十几年从未见过面的女儿?这不符合常理。
慕容博:“参见太子殿下。老臣万分抱歉因见到多年不见的女儿从而忽略了您,不知殿下您身体可有大碍?”
俞瑾墨温润的嗓音随后传出:“相国请起。孤理解您激动的心情,不必道歉。另外还请相国不必担忧,孤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为了防止伤口崩裂,无法下车和您叙话,还请相国见谅。”
慕容博:“殿下客气。”
慕容博微微提高音量,道“请殿下放心,应陛下吩咐,刺杀之人和…,老臣会查请的。”
晚漠国边境瘟疫肆虐,与之相邻的幽林和寒哓国也遭到波及。
幽林上下都极为重视,太子甚至亲自前去治理。
周围人多耳杂,刚好可以把太子回京途中遭遇刺杀的消息传出去。但其他的就不必说给他们听了,相信殿下可以听懂。
果然,俞瑾墨听闻,心照不宜的提高音量用虚弱的声音道:“咳,令爱身子弱,相国便快些回家吧。至于刺杀一事,父皇和相国派去接应的人已经在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的。”
“多谢殿□□谅,让阳泽跟着您一起,老臣告退。”
慕容博见俞瑾墨领会到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多言,直接带着凤寒羽往马车的方向前去,只留慕哲待在原地。
可怜慕哲还停留在殿下为何在这,殿下怎会受伤的疑惑中。就这样毫无准备的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丢下了。
不过他看到凤寒羽回眸安慰他的眼神,立即就对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被丢下又怎样,他早就习惯了。但这次居然能得到妹妹的安慰,怎样想都不亏啊。
凤寒羽:这个哥哥为何看起来傻乎乎的?
不远处一个看似普通的行人谨慎的左右看看,随即挪动自己在人群中打转许久的脚步,若无其事的向城门前进。
慕容博在上车前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他的方向,看到自己安排的几人跟上,便平静的收回视线,身影隐没在晃动的车帘后。
凤寒羽安静的听慕容博介绍给自己精心准备的院子,房间。
她突然发现她烦躁的不是陌生人的言语,而是他们那怎样都无法掩饰的虚伪和不怀好意。
遥想当年她初次下山时,周围的陌生人因为师姐的关系,哪怕她再怎样冷漠也会对她露出最真挚的笑容。
后来…不提也罢。
“诺诺?”慕容博察觉出她的走神,小心地唤道:“在想何事?喜欢吗?不喜欢我们就换。爹爹还在库房里准备了好多。”
“喜欢的。”凤寒羽冲他抿唇笑笑,道:“我喜欢洁白的梧桐花,也喜欢树下温暖的吊椅,谢谢爹爹。”
“好,喜欢就好。可惜梧桐花现在不会开,还要再等等。”慕容博暗自窃喜,女儿叫他爹爹了,这不比疏远的父亲好听吗?
再次被嫌弃的慕哲毫不知情,此时正在尽心尽力的向俞瑾墨汇报他离京后京城的变动。
“殿下,下次您离京带上臣吧。”
汇报完正事,慕哲喝了口茶,接着殷切的对俞瑾墨道。
俞瑾墨挑眉,看着他期盼的神情,不置可否的问道:“孤临行前你才被安排进礼部,这就受不住了?”
慕哲连连点头,吐槽道:“礼部那群老先生个个德高望重不说大部分还都顽固不化,只是一个小小的礼法问题都要和他们争执半天,动不动仗着年长来说教臣。”
“你不是解决的很好吗?”俞瑾墨看着他不满的神情,不解的道:“孤听知白说连顾老先生都被你说服了,他当初可是反对最激烈的那一个。”
“别提了!”慕哲又愤愤的给自己灌下一口茶,悲愤的道:“为了说服他,臣特意去查了晚漠国的史书。最后才终于在一整书架的书中找到有力的证据,证明晚漠国会分裂正是一些小小的问题积累起来的,人们对陈旧礼法的不满更是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为了查到这些,臣连做梦都是晚漠国的各种历史,头发更是一把一把的掉。再这样下去,臣早晚会变成刘御史那副模样。”
俞瑾墨想起刘御史那锃光瓦亮的脑门,轻笑了声,安慰道:“你还年轻,不至于。不过孤去四国会盟时准备带上你和初阳,既然令妹的身体已经并无大碍,肯定也要去的。不知阳泽是否同意?”
慕哲这才想起一个被他刻意忽视很久的问题,犹疑的问道:“殿下,家妹在您面前,表现怎样”
“嗯…”俞瑾墨想起那位格外特殊的姑娘,不知怎的不想如实道来,只是保守的道:“令妹,比较随性。”
呼…那就是不喜欢了?慕哲垂下眼帘,掩去自己眸子中的庆幸。
幸好妹妹没有喜欢上殿下,那一切都还好说。就算他是殿下的伴读,现在和殿下关系也还不错,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万一有一天身为臣子的他护不住妹妹…回去和父亲商议一下,想办法把婚给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