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 章 人有终,年有尽
被褥衣裳这些都不重要。
对于雅儿来说,人回来了就好。
姬恒安主仆在叶家的空房间里沉沉睡着。
雅儿小心地翻箱倒柜找东西。
盼儿看着她找完药找衣裳。
姬先生家的钥匙一直在她手中,翻找出来能用的不多,她又跟姐姐招呼一声去姬先生家。
盼儿盯着妹妹亭亭玉立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当年扎着丫髻的小女孩,都已经跟她一样高了。
她习惯了妹妹还是个孩子,但近日因为姬先生,盼儿多了一层思虑。
福禄与侯腾算是一起长大的,今夜他想留下陪陪侯腾。
后来不只是他,还有长久、存根几个,下川年纪差不多大的,也自发留下来。
孩子们没有太多复杂心思,侯全当逃兵就当了呗,不关侯腾的事儿。
他们真是觉得侯腾与他弟弟可怜,没有谁看不起他,嘲讽他。
几个时辰过去,侯腾哭哑了嗓子,肿了眼皮。
不吃不喝,就挨着一口薄棺。
侯腾的外家在隔壁镇,好不容易赶到大湾村的时候,都已经快翌日晌午了。
侯安与侯林、侯森两个兄弟商量着,还是让侯腾他娘早早入土为安的好。
大过年的停灵在家,这是巴望家里再死个把人呢?
侯照续本想停够三日的,再怎么说,他还有两个堂弟在呢。
可长辈们都说不吉利,横死之人也不必按老辈人的规矩办。
侯腾的舅舅舅母对此无意见,哪有人年前死,年后葬的?
侯腾一个人别不过这么多大腿,眼睁睁看着他娘的棺材板合上。
叶青竹找的抬棺人,全是身强体壮的。
不管什么是不是族亲了,大湾村这种地方,去哪凑实在亲戚啊!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侯腾他娘就这么匆匆下葬了。
一个女子,彻底结束了今生所有的苦甜。
半面上,只有这一座孤零零的新坟。
福禄站在侯腾身后,看着他一张又一张烧着纸钱。
侯腾能同意他娘另葬,是福禄劝他的。
既然今生没投胎个好人家,操劳半生还嫁了个不好的男人,那何必死后葬在侯家的坟堆儿里?
这一辈子的纠缠,就直接了了吧,下辈子干干净净,过好点。
松林发出阵阵呼啸,日落了,起风了。
侯腾带着弟弟烧完最后一沓纸钱,撑着膝盖站起来。
回过头看,还能有一个朋友陪着他。
“六儿,谢谢你还在。”
福禄轻轻扶着他向山下走,边轻声说道:
“路不好走,以后得你护着照朋了。”
“我知道。
我想缓缓,一天也行啊。”
侯家还没分家,门口的粗麻遮盖了去年的桃符。
侯照续在自家大门口走来走去防止双脚冻僵。
影影绰绰看见黑影,总算放下心来。
“侯腾,回来啦?”
侯照腾看着大堂哥身后的院子,没了娘,也没了爹,这院子好像离他好远啊。
“大哥,嫂子她,没事儿吧?”
侯照续赶忙迎到前边,嘴上说着:
“没事儿,喝两副药就好了。
你两天没吃东西了,走吧,回家吃口热乎的。
福禄也来,进屋暖和暖和。”
除夕夜啊,本该是孩童笑闹,举家和乐的时候。
因为侯家的事儿,大湾村各家只放了一两根爆竹有个声响儿。
福禄道:
“不了,我也该回家了,大哥他们会惦记。”
家中也并非多热闹。
姬恒安主仆是被饿醒的。
衣裳没换,就捧着碗先喝的杂粮粥。
等缓解了心慌,俩人又忙着沐浴换衣裳。
昨天阿逃就蔫蔫的,近日看见福禄回来,更是难得咧开嘴哭。
王金枝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并不发烫。
姬恒安顶着半干的头发过来。
“孩子身体没事儿。
小七,家里有没有柏叶?”
雅儿:
“新鲜的没有,晒干的柏叶和柏籽都有一些。”
姬恒安道:
“福禄把这身衣裳换了吧。
沐浴时,加些柏叶或是柏籽均可。
阿逃年纪太小,咱们身上的气息不好,他感知更敏锐些。”
叶青竹一直以为这些东西是大户人家的繁琐讲究。
道听途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福禄离开房间后,阿逃果然渐渐好了。
收拾妥当,众人围坐着吃饭。
姬恒安只能用左手,夹菜不是很方便。
不用鬼卿伸手,姬恒安的碗里就没空下来过。
叶堂远走过一趟延京,自然把好吃的好喝的说给盼儿听。
今晚的吃食,还是盼儿大胆尝试的。
所有人都筷子不停,只有她吃一会儿看一会儿,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阿逃更是对着桌子上的东西垂涎,王金枝每顿饭都吃得格外耗费体力。
鬼卿放松下来,话也多。
“盼儿,这道菜好像都城的口味啊,我好久没吃到了。”
姬恒安:
“吃还堵不上嘴?”
叶堂远笑着道:
“这都是我还记得的味道,做法没见过。
盼儿手巧,刚好你们帮她提提哪里不足。”
盼儿点着头,眼巴巴看着。
鬼卿看了眼公子,见他并未变脸,才转头去夸赞盼儿。
姬恒安点评的很中肯,火候差了些,盐重了些。
其实叶盼儿连蒙带猜,做出来的东西只有一点点像延京的味道。
所有人,包括叶盼儿自己,也只是对怎么制作吃食感兴趣,并不是真的要成为什么名厨。
饱食之后,雅儿用晾晒的朹果泡了水给他们喝。
叶青竹问起姬恒安这几个月的经历,毕竟昨日见他,可没了往日风度。
姬恒安侃侃而谈,语调平和。
宁州是比燕州更靠北的地方,这个季节,自然也是更寒冷的。
“那里人人穿着皮裘皮靴,从上裹到下。
甚至远远看去,若是那人不出声,还以为见到了山中野兽呢。
不过山脚下的乡民也更难些,大雪封山时,几乎足不出户。”
他带着鬼卿并未走至宁州最深处。
别处罕见的虎骨鹿茸,老参貂绒,在宁州很易得到。
姬恒安随心所欲,走到哪儿算哪儿。
像现在这样说话,也是想到哪儿说哪儿。
村里的日子稀松平常,除了山上的红色石头值些银子,别的还如往年一样。
爆竹声稀稀拉拉地炸响,宣告众人,德合二年,就此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