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我有点喜欢他
没有防备的侯卿趔趄着倒下,紧绷的双臂撑在地面,唇角缓缓流下丝血迹。
可他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此时有多狼狈,只是死死盯着那座坟头。
耳边是尤川的质问:“你不是她的徒弟,心属她吗?那为何你要和那些人一样那么对她?又为何看不出她已有向死之志?!她那么喜欢你,但凡那时你多陪陪她,劝劝她,她就不会一心向死!”
侯卿猝然扭头看向尤川,“你……你说什么?我师父她,喜欢我?”
“是!”
尤川心想,从前他觉得自己碍于义父和少祀官的身份,只能远远的望着蚩梦,便已是最令他心痛的。如今他才发现,他不及苏容半分。
思及此,尤川猛地上前,攥住侯卿衣领将他拽近自己,明明是平淡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如巨石落入深谭,掀起万丈波澜。
“你不知道是吗?那你给我听好了!苏容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不然你以为她为何一开始就把那么重要的竹哨随意给你?又为何屡屡为你涉险,甚至心甘情愿的为你换血?!”
“她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她那时已知自己身受重伤,就快要死了!她怕自己死后你会难过,宁愿与你从来只是师徒!”
“她早在你喜欢她之前,就倾心于你了。可你都干了什么?!”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尤川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震的侯卿耳边嗡鸣,汹涌不止。
他僵在原地,用了许久才堪堪反应过来,如同被什么烫到般甩开尤川的手,青着脸道:“我不信,一定是师父觉得假死骗我不够作罚,故意叫你这么说来叫我难过的。”
他随即撑地起身,冷静镇定的异常。
“我不会上当的。”
“我师父绝对没有死,她现在在哪儿,你告诉我。”
“有什么气,什么恨,我都自己去跟她赔罪,轮不到你在这里骗我!”
尤川看着不住摇头否认的侯卿,突然觉得无力又疲惫。
他不再去看他,踉跄着转身捡起地上的酒壶,道:“有人叫我给你留句话。你不信是吗,那你就去看看万毒窟后山的万蛊洞,再去十二峒看看她住的地方,看她都给你留了什么。”
侯卿听到这话,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然转身离开。
此处离万毒窟足有两日路程,可侯卿却生生一日便赶到了万毒窟。
他为节省时间,直接从万毒窟里穿过去万蛊洞,被人发现了也没停下。
但在这个过程里,侯卿分神留意了下万毒窟,毒公及其旧部已经不在了,剩下的都是虺王的人,他们在重建被毒公毁掉的万毒窟,一派生机勃勃之景。
这令侯卿的心顿时沉到底。
终于到万蛊洞,他不管不顾的径直闯进去。
从前侯卿也听说过万蛊洞的凶险,可令他意外的是,如今万蛊洞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尽头便是原有万千蛊虫的天坑,如今也什么都没有了。
侯卿站在边上茫然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一跃下去。
他举着火折子环顾四周,想找到苏容给他留下的东西,却什么都看到,不由得颓然跌坐下去。
这时,他忽然发觉手指摸到了什么凹痕。
侯卿立刻看过去,在昏黄的光亮下,瞧见是几个字,大概是因年岁久远,又曾被蛊虫啃噬爬过,变得模糊了。
他凑近急切的想辨认清楚,但很快就不用睁大眼睛费力看了。
因为他余光瞥见,旁边的山壁上还有字,那些更加清晰。
——侯卿,等我……
侯卿怔住,若有所觉的举着火折子看其他地方,最后发现这一小片地方密密麻麻的都是他的名字。
字迹凌乱,断断续续的,有的还带着已经硬化干掉的血迹,看深浅程度像是人用自己的手指为笔,以内力刻画上去的。
“这是我前日来处理这里的兵神怪坛时发现的。”上方不知何时,虺王出现在了那里,“容容儿时就常来万毒窟。因为六岁那年在侨阶大会上见到了你,后面一直来,甚至还多次违背大帅给她下的禁令。后面她再见到你,同大帅说想跟你走。那次大帅很生气,后面在蚩笠的建议下,提前把她扔进了万蛊洞。”
虺王注视着侯卿,缓缓续道:“这万蛊洞,从一开始就是大帅为容容建的。至于原因,我已经听鲜参告诉我侯老弟你是什么人了,想必你很清楚吧。”
“你可能不知道,容容在这里面待了足足三日。被万虫噬咬,剧毒攻心,那种痛苦,万毒窟最穷凶极恶的犯人,都撑不过一半作的刑罚。我听大帅提过,他在外面等着时,听到容容一直叫着你的名字,然后撑过去了。”
“那些字,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侯卿抬向虺王,喉咙却痉挛着,叫他难以出声。
末了,侯卿连滚带爬的出了万蛊洞,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虺王在后面问:“侯老弟,你去哪儿?”
侯卿听不真切他的话,只想着尤川说的,还有十二峒。
他一路上停都没停的赶,到后面,他明明身体上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目中也全是红血丝,令他看东西都出了重影,体内各处经脉也因内力耗尽而裂痛,可他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仅崩着那根快要崩溃的弦支撑着他继续赶路。
到画谷外时,侯卿看到了九峒主和鲜参。
他们像是早就晓得他要来,见到他后,九峒主直接对他动手,怒而质问:“你不是答应过我,会保护好容儿吗?!”
侯卿没有防备,却也没还手,就那么挨着。
还是鲜参看不过去了,拉住了九峒主,对侯卿道:“我知道你要去哪儿,跟我来。”
“多谢。”侯卿哑声说。
鲜参摇头,带侯卿往里走,后面的九峒主颓然靠着戈壁,没有跟上去。
侯卿则跟着鲜参到了苏容的住处。
“想来,你应该见过那女娃娃的卧室,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但你可以去后面那边上锁的房间看看。”鲜参说。
侯卿头一次觉得脚步如此沉重,用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才挪到鲜参说的房间外,一掌劈开上面的锁,推门进去。
里面应该很久没人来过了,空气里还浮着灰尘。
侯卿定睛一看,僵在了原地。
这房间里布置很空,但四面墙上挂满了画卷。
上面如出一辙都是个挺拔的白衣男人,手中撑着把红伞,只是皆为背影,没有正面和面容。
侯卿走到最中间那副面前,这幅画纸张已泛黄,上面画的是暴雨天,一个女童倒在青石板路上,远处有同样的白衣男人撑伞而来。
下面尚有题字:
“有个人救了我,我听人说,他好像就是江湖上很有名的玄冥教尸祖,侯卿。”
“我有点喜欢他,不知日后有无机会再见。”
侯卿脑中轰然空白,被他刻意忽略压抑着的钝痛再没有放过他,在他心口处瞬间炸开,并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令他站不住失力倒在了地上。
“师父……”
在这个一如既往晴朗普通的日子里,向来云淡风轻、漫不经心的的尸祖骤然湿了眼眶,大手死死的按着刺痛到抽搐的心口,哽咽着低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