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虞脉脉满心惶惑。
到底是自小在山村里生活的孩子,又还没到念书的年纪,虞脉脉哪怕再如何聪慧,也不可能知道何为穿越时空。
她只能根据自己知道的事情去推测,可有限的知识又让她猜不出什么来,一时便怔怔的不动。
“可能自己走?”厉王问。
虞脉脉恍惚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问:“……这里是哪?”
“浔阳行宫。”厉王并未将这奇怪的问题放在心上,沉吟片刻,问:“头可觉得昏沉?浑身无力?”
虞脉脉老实地点了点小脑袋,又眼巴巴期待地看着男人。
她很想叫“哥哥”,可是又怕对方不认她……
哪怕再如何笨拙,虞脉脉也看得出来,邵鹤是真的不认识她,或者……不记得她……
这样想着,虞脉脉便沮丧地垂下了头,眼里又隐隐约约浮上了一层水雾。
厉王不知缘由,只道:“抬头,跟着孤走。”
虞脉脉闻言懵懵地抬起头,怯怯道:“跟着你?”
厉王漫不经心地微微颔首,见小姑娘还算乖,敛了眉,松手站起身。
谁知没了他的扶持,虞脉脉又软绵绵地往地上扑。
这么一摔绝对脸着地,厉王复又眼疾手快地握住小孩一边的胳膊,蹲回去扶住人。
大概真是被吓住了,小姑娘看起来格外安静,明明刚刚都要摔了,却叫都不曾叫一声,就睁着圆眼睛默默地瞅他。
甚至,在被他扶住之后,小姑娘忽而抿着小嘴,露出一抹甜甜的笑,似乎很是惊喜。
本是布满水雾的双眸此刻格外明亮,仿佛因着帝王这么一个简单的搀扶动作,便已然满足了似的。
邵鹤身为帝王,自来不曾同小姑娘相处过,如何看得懂她的心思?因此并未多想。
本是打算让这小鲛人牵着他的袖子自己走过去歇息,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明白这一点,下一瞬,男人便伸手把小姑娘揽到了怀中,单手托着抱了起来。
炙热的怀抱尚且带着隐隐约约的药味和龙诞香好闻的香气,虞脉脉还是头一回被如此高大的成年男子单手抱起,还是坐在对方手臂上,一时新奇地睁圆了眼,心中雀跃。
“哥哥好高,力气也好大。”
这么想着,虞脉脉又琢磨起来……哥哥愿意抱她,是不是说明并不讨厌她?
那她应该怎么做呢?
小孩有些焦急地苦思起来。
印象里,村里那些小孩子,讨别人喜欢的时候,似乎都是说好听的话?还是表现得很乖,很能干?
虞脉脉不太确定。
但她觉得自己应该试一试。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小姑娘仅有五岁,小小巧巧的窝在男人怀里,甚至都占不满怀抱。
若是普通的孩子被如此抱起来,因着怕高,定会去抱大人的脖颈,寻求庇护,可虞脉脉偏偏将两只手都背到了身后,黑眸亮如星辰。
她歪着脑袋看厉王,轻声说:“脉脉不碰你,不给你坏运气,你不要把我丢出去。”
也不要不认我。
以往也不是没有人因为她长得可爱主动来抱她,可那些人知道她是鬼子之后,就会把她丢了,唯恐被她染上霉运。
厉王闻言拧起眉,凝视着小鲛人,沉吟道:“莫要说胡话。”
受了伤不哭,还总说莫名的话。
他气势威严,不是会哄人的主,此刻闹不明白小姑娘的心思,也不急着询问,抱着人径直走到龙榻边,弯腰放下。
虞脉脉站不住也坐不住,跟泥娃娃似的软和,却还很乖地自己脱了鞋,认真地说:“脉脉会自己照顾自己,很乖。”
小姑娘再次推销自己,格外积极。
“嗯。”厉王没领会到这层意思,盯着看了几眼,让她躺下,又扯过被子,将人盖住。
赵争在外头通报了一声,显然是太医来了。
厉王便宣了太医和赵争,其余宫人皆不得入殿。
起初,陈太医以为是厉王肩头伤情复发,紧张得额头直冒汗。谁知进了殿,陛下好好地端坐在榻边,身上玄色龙袍齐整,端得是精神奕奕。
反倒是一面生的女娃娃,躺在陛下的龙榻上,还给盖上了被子,额头破了个口子也不哭,净用那双黑葡萄似的眸子,直勾勾地瞅着帝王,看起来高兴得紧。
这是什么情况?受伤了还高兴?陛下又何时生了小公主?
不不不,瞧这年龄差和穿着,不可能是厉王的孩子。
陈太医迟疑地瞄了一眼赵公公,赵争却只默默地把一盆热水端了进来,拧好帕子,垂着头走过去,心道:
咱家若是知晓,也不用怕成这样了。
陛下的寝殿突然大变活人,多了个爱笑的小姑娘,怎么都透着几分奇异。
赵争捏着帕子,小心地凑近小孩,要给擦脸。
哪想帕子还没碰到虞脉脉,她便忽得将被子拉到了头顶,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赵争:“……”他是否长得很可怖?治小儿夜啼那种?
“唤名女官来。”厉王道。
赵争连忙把帕子放下,退出去唤了一名女官、名叫碧柔的过来。
说是女官,其实在大楚皇宫,与大宫女无异,因为并没有实权。
碧柔相貌姣好,笑起来温柔亲切,论理小孩子都会喜欢她。
可虞脉脉只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藏了起来,接着又拉下被子,露出一双眼睛,娇娇道:“不用人来,我自己会擦的,我都会。”
她会自己照顾自己,很好养的。
碧柔不知内情,以为小孩是嫌弃他们,一时唯恐厉王当场赐死她,急得冷汗直冒。
没等帝王出声,碧柔便抖着腿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磕头。她父兄可还等着她被放出宫,万万不能折在这里。
邵鹤见状,不由怀疑他的臣子宫女都是什么洪水猛兽,以至于小姑娘不愿意被近身。
赵争亦是直觉脑袋不保,正要退出去叫其他宫女来,却被阻止。
“罢了,都退下。陈故,孤宣你来看病,不是跪着看戏。”
“陛下息怒。老臣这就为小主子诊治。”陈太医忙擦了擦汗,起身走近。
若是平日,有人胆敢在帝王面前走神,早拖出去罚了,今日不知为何都相安无事,帝王也未曾发怒,属实奇怪。
虞脉脉哪知厉王待她不同,她此刻沉浸在见到哥哥的喜悦里,又只想表现自己,让厉王接受她,根本注意不到那么多。
小孩被厉王从被子里挖了出来,也不反抗,只伸出小手,拉住了厉王的玄色衣袖。
候在一边的陈太医忙小心地给小姑娘把了脉,又看了伤。
虞脉脉被厉王按着不能动,陈太医行事也方便许多,很快便动手给她清理了额头上破开的口子,敷上药,缠好绷带。
虞脉脉却忽然道:“为什么要绑带子?”
她疼的时候都不管,一般过一阵子就好了,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处理伤势。
陈太医一时有些错愕,迟疑道:“陛下,这……”
是否需要再把把脉?这孩子莫不是先天不足?
厉王眸色寒凉,“不必,只管开药。”
陈太医便知说错了话,忙战战兢兢地提笔,开了内服的药方,又留了外敷的伤药,自请熬药去了,却是连一刻都不敢多待,仿佛多留一刻,厉王就会暴怒诛他九族似的。
毕竟怀疑小公主心智有碍,可是大不敬。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厉王见人走了,方瞥了一眼低着头的小孩,起身走到殿中央,拾起一颗适才跟着虞脉脉一道而来的珍珠,垂眸端详。
他专注于研究此物,哪怕听到龙榻那边传来了些许细微的声响,也未曾搭理。
而坐在龙榻上的虞脉脉,此刻摸了摸自己被包扎好的额头,又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这是哥哥……阿娘说,只有哥哥才会关心她保护她,她肯定没认错。
或许……她应该再积极一点?哥哥好像都没对她生气。
这个想法瞬间给了虞脉脉无尽的勇气,她几乎是焦急地爬起来,掀开被子,滑下床就去找厉王。
邵鹤亦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回身察看。
哪知,他方回头,就见本应该好好躺着休息的小姑娘埋头踉踉跄跄地朝他冲了过来,随即一把扑到了他的腿上。
没等男人出声询问,小姑娘便抱住了他的一条腿,仰起脑袋,怯生生地唤道:“哥哥……”
厉王霎时一怔,沉声问:“你唤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