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六层
这巫心楼第六层，哪有什么被关押的弟子，分明就是一些油尽灯枯的尸体！
第六层是个监牢没错，只是这监牢关着的并非是弟子，而是死人，又或者说，是死掉的生物。
纵然是年岁过百，身经百战的溪枞见了这样的场景，也忍不住捂了下鼻子。
一个个小隔间里的，要不就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灵兽，要不就是已经开始散发着死气的‘弟子’，而那些尚有一丝气息的灵兽，也因为被上了禁锢而无法发出声音。唯一一个尚在喘气的弟子，便是昨日才被丢进来的，巫心楼主曾经的爱徒。
他虽然贪财搞出了姻缘桥的事情，但他至少没做过什么杀人灭口的坏事吧，落得这个下场属实有些可怜了。
七七不由自主的怜悯起他。
他和一堆腐烂的血肉关在一起，就剩一口气，身上全是骷髅眼，而他脚边还放着一个坏掉的抽血巨针，和他们曾在落花阁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看来指使方易在桐城行那惨绝人寰之事的就是巫心楼！
这巫祁心要这么多血干嘛呢？难不成真是为了养万年藤？
万年藤本是传说中的灵宝，按道理应当是集天地日月精华自由生长，像这般被养育出来的万年藤还叫万年藤么？更何况，这灵宝也未免太多暴戾，为了它，巫祁心到底杀害了多少生灵？
想到这里，古灵韵怎么也不能接受万年藤的存在。若她需要炼化这样的邪物之血才能活下去，水丹才能复原的话，她究竟要怎么抉择？
她不算什么圣人，她也不是悲天悯人的性子，不是那种为了几个陌生人就会放弃自己活下去的机会。可同时。她也不是什么无情之人，亦做不到对这些生命的消逝视若无睹。
一旁的溪枞似乎看出她眼神中的犹豫，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许多，让人猜不透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陈韬！”尹明决朝他丢了块小石头，低声的喊。要是能让他清醒片刻，兴许能够问出点什么来。
陈韬似乎伤得太重，只抬眼看了他们，却连动嘴的力气也没。从他的神情中还是可以大致看出他的讶异与激动，是那种溺在海里突然看见浮木，但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游动的力气的眼神，既充满希望，又充满绝望。
要是能打开门，凭七七的本事，多留他一炷香的时间是可以的，甚至也许还能救下他的性命，只是，这监牢的门上淬满了毒，任何东西碰上去都会即刻溃烂，尹明决尝试了多次，若是能握住铁门驱动魄丹之灵力，此门便能打开，可是即便隔着衣服也会被这毒液所灼伤，更别说开门了。
众人似乎忽略了一个事情。
与他们同行的可是曾经一人对抗整个十方殿的水神，即便她现在无法驱动水丹元素之力，但只要水丹在她体内存在一日，她便一日百毒不侵。
若这铁门上淬染了毒液，于其他人而言，会灼伤衣服和肌肤，与她而言，却等于是普通铁门。
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铁门，果然没有染毒，她驱动灵力，铁门缓缓打开，四人走了进去，七七率先为陈韬治病，而尹明决和溪枞却是不约而同的拉起了古灵韵的右手端详。
见她真的没事，两人方才放下心来。
“陈韬？”七七给他喂下一粒乳白色的药丸，然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试图让他清醒。方才她已经用灵术缓解了他失血过多的痛苦，细细的为他清理了身上的伤口并给疮面都上了药。
尹明决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要不说你是你们月中门的头牌呢，医术卓绝啊。”七七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记开玩笑，真是没见着血不知道疼。
“咳—”
陈韬口中吐出一滩淤血，眼中已经开始有光彩了。
他伤得不轻，众人没有给他多一秒喘息的机会，溪枞率先发问：“万年藤在哪？”
尹明决接着又问，“桐城蝠妖一事是不是巫祁心搞出来的，他可有同谋？”
七七也忙不迭的问道，“这里这些死物都是你们做的？”
陈韬看来看去，一时间竟不知道先说什么，他捂着心口坐了起来，想到自己的经历，默默低下了头。他不是个好人，却在濒临死亡时才醒悟。
“师父从前，不是这样的。”陈韬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崇拜，可那光又很快暗了下去。
我7岁在街上抢人馒头吃的时候便跟了师父，那时候他还个是小小的青山影宗弟子，青山影宗宗主青云鹤很看好他，甚至将自己的女儿也许配给了他，二十年前，他正是年轻气盛之时，与青离师娘成婚后便选择了踏遍四方。
我那时候才十几岁，不懂得他想要寻觅的知心人是什么样的，师娘虽然霸道了些，但对师父还是很好的，可师父说，他不爱青离，但青云鹤对他有知遇之恩，师恩不可逆。
所以那时候他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青山影宗。
三年后，他回到青山影宗，身边多了个服侍的婢女，他也不知从哪里学来了名为幻术的灵力，不在泽芜正统修炼术法之内，却是十分尖锐的武器。那年我十六，师父第一次教我修炼这种术法，愚笨如我，却也能取人性命于无形。
那名叫桃兮的女子平日都戴着面纱，可我曾不小心瞥见过她的容颜，的确算是美人，比起师娘有过之而无不及，桃兮多了一些妩媚，而师娘则更有英气些。
自从桃兮出现，师父的野心和欲望好像被无限放大了似的，他在此处修起了巫心楼，将桃兮接入楼中，桃兮表面上只是师父的婢女，他们之间也从未在外人面前有过什么逾越之举，可我确能感受到师父对她的重视，是不亚于粟离的
巫心楼问世，一跃竟然入了十方殿，师父和那女子独自从天祁宗回来之时，众弟子皆因为这等殊荣而感到兴奋与雀跃。后来，比我小八岁的粟离也渐渐长大了，她喜欢钻研医毒，而师父便陪着她一起研究毒物，炼药制毒，师父虽不擅长医术，却总能在毒术上胜过那丫头一筹。
也就是因为有了粟离，师父那被人分走的心才好像回来了一点，可后来，粟离师妹也不住在巫心楼了，她说出了当年师父曾说过的话，向往自由。她夹在师父师娘中间也累了。
这些年，师父派我利用幻术吸引年轻壮男加入巫心楼，这几年，师父似乎更着急了，他将血蝙蝠交给我的时候，叮嘱我一定要在一年内收集到百人的血，我也曾问过师父为何，他只是告诉我，他在炼制圣物，此物若出，他的幻术将会再升一个境界，达到似梦若幻却仍不可清醒的程度。
我的良知也曾经闪过一下，但我想到他这么多年的悉心栽培，想到自己也能变得更强，再也不用因为一个包子被他人打得奄奄一息，师父也会永远以我为他最优秀的弟子，甚至今后巫心楼都会是我的，想到这些，我还是做了。
北山方氏方易是我故意设局收下的弟子，是我诱骗他替我做事，残害百姓，是我将那些血液带回巫心楼交给师父，我的确该死。
他掩面，落下几滴泪来。他曾经将那么多人的血液抽干，如今他自己却被巫祁心抽干血液，这也算他自作自受了。
七七有些鄙夷，不该救他的。之前还以为他就是贪财了些，却没想到他还干了这么多残害百姓的事情，只是，濒临死亡之时的诚心忏悔可否有用呢？陈韬是真心悔过还是在打赌这四人的宅心仁厚？
古灵韵冷笑，要说他后悔，应该也是有的，但没有任何人能替死去的百姓原谅他。她握剑的手紧了一分，她在犹豫要不要杀他，可尹明决的手掌却握住了她，好像在安抚生气的小孩似的。
他笑得很鄙夷，“陈韬，你能说出真相，倒还算个男人。破晓之时，你逃吧，去做些事情弥补你的过错也是好的。"
古灵韵眉头紧皱，放过他？他害了那么多人，仅仅因为自己也受到了折磨，就能不去死了？她看向尹明决，他到底盘算些什么？
她有些生气，甩开他的手，直步往前走。尹明决点上陈韬的穴，还真的给他留了门，随即追上古灵韵。
果真是敢爱敢恨的女人，生起气来也不听人解释两句的，他嘟囔着嘴，紧紧跟在她身后。七七与溪枞也紧随其后，他们要一同去看看这第七层，究竟是不是放着万年藤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