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问情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棺椁内，尹轻云的容貌未变，只是眼睛紧闭，无论他如何呼唤，棺中人也没有反应。
他转头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之前说的有灵力，可是她还活着？”
古灵韵摇了摇头。见他反应，她也猜出这位就是他的母亲，可是，她确实已经死了，至于她体内的灵力波动，是有人不想她死，而刻意做的阵。
到此刻她也发现，将他母亲藏起来的应该不是一个人。
“母亲，母亲！”多年的想念在此刻倾泄而出。
他亲眼看着母亲因为得了疫病而被火化成灰，他以为尹凌房中的那个坛子是她，可她原来一直在他身边，那站在冰湖时候听到的呼唤，是她在喊他，是她。
“若她死了，为何还能呼唤我。”似乎是想到什么，他抹了抹眼，扯着古灵韵的衣角，可怜巴巴的问她。
她叹气，尹轻云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你母亲，被一阵法所禁锢。而此阵法，非通达医冥术法之人所不能成，除此之外，还有修习散灵术的高手，还有，能一下子拿得出那么多符咒的人，以及能接触到她至亲之人的人。我想，这些恐怕不是一个人。”
他瞳孔中充满着难以置信。
“然今此阵法虽成，只是，却少了一样东西。生的信念。”
其实，她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她发现尹轻云身上还有夺舍的痕迹，有人想要招回她的魂，但这副身体已经用不了了，他们想要替她夺舍。而这夺舍的对象，虽修习医冥者也许能施展，但此乃禁术，她也只是在古卷上窥过一二。这夺舍的对象，只能是与她有血缘关系之人。
可能，尹明决就是那个人。
她眉头紧皱，不安的念头在心底疯狂乱窜。
“她为何不想活？”尹明决喃喃道，“母亲，是谁害了你，你为何不再唤我，你唤明儿，明儿在这。”
见他如此，古灵韵也觉得心如刀割。
亲情是这世界上最难割舍的感情，父母之爱子，是牺牲、是庇护、是不计回报，而子女之依赖，是不舍、是依恋。
想到自己的母亲，她体内水丹微鸣。
“明决。”她温柔的喊他，“你曾说过，你母亲呼唤过你？”
他点头。
“你可有她的旧物”
他指着这棺椁旁的那些物品说道，“这些都是。”
有人以阵法拘着她的魂不让她走，她便能以散灵术中的问情唤她，她若愿意出来见他，他们母子也算得以重聚片刻。她若不愿，便是她也无能为力了。
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问情父母，但是他还可以。
问情一要有魂，即死魂未散。二要献祭，问情者需燃烧自己的寿命。
她也是第一次施展。
“问情术”尹明决看着她魄丹离体，一股水流萦绕在她周身，她双瞳褐中带蓝，明眸流转间，那冰冷的尸体上，一丝淡粉色的气息飘出，附于尹轻云旧时衣衫之上，微微晃动，好似风吹。
他的确曾听说过修习散灵术法集大成者可以问生魂死魄，但却从未见着也未听着有人真的施行过此法。没想到问情术竟真的存在。
“你喊她。”她朱唇微动，“她能听见，你只管喊。若她肯现身见你，我便能为你们争取三两分钟。”
尹明决点头，随即放大了音量。
“母亲，你还记得小时候教我下厨吗？那烤鱼糊作一团，你却还是吃了。还有，小时候你为我缝补衣裳，别的母亲都教导孩子不要打架，你却告诉我不可以输。对了，院中那方梨树，我养的很好，只是你走后，它不再开花结果了。母亲，你能不能，见见我？”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变成了哀求。
他从小便没有父亲，疼爱自己的母亲也在幼年时就离自己而去，那所谓的舅舅对自己，表面疼爱，实则厌弃，屈于人下，尽管他看起来洒脱，却还是有很多无形中的绳索在掣肘着他，他最大的心病，便是没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唰——
走廊上的鲛人灯闪了几下，阴风拂过，那旧时的衣衫飘动了起来。从那方尸体中飘出来的淡淡的灵息此刻已经附着于尹轻云的衣物，她的身躯若隐若现，依稀可见她的绝色容颜。
“母母亲。”他瞳孔微张，伸手去碰，却只能感到一阵冰凉，他触不到她。
那魂体缓缓开口，依旧是笑着，温柔得如同春日的暖阳一般。
“明决。”
此言一出，纵使三尺男儿，也依旧没能忍住，泪水夺眶而出。
“我在，我在。”他激动的回应。“你发生了何事？你不是得疫病吧？是不是有人害你？谁将你拘在这里，告诉我，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
救？
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了，很多很多年。
与古灵韵那时候力竭断气不同，当时溪枞便用自己的鲛珠为她吊了命，将养百年才得以唤醒。尹轻云是彻彻底底的死了，只是有人利用她的魄丹把她的死魂留在了这里。
企图，复活她。
“你走自己的路，不必替我活。我只想不被拘束，能够像风，自由自在的吹拂山川海树。你找到我，我很开心。但是，我要你离开，永不再回尹氏仙宗！”
她始终带着笑意，即便是让他走，除了语气里有一丝不容他拒绝的严肃外，她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在孩子的心中。
“古”那魂体颤了颤，“灵韵，多年未见，你可还记得，那个在龙息山脚下，给了你一颗糖的女孩。”
古灵韵眉头紧皱，细细看之，难道她是？
“没错，当年我随父前往龙息山时见过你的。没想到今日，还有机会见你。问情燃烧生命，谢谢你，愿意为了明决”
她想起来了。
那个女孩，穿着淡粉色的衣裙，非要把那颗糖交给她，糖纸里，写着危险二字。
若不是她，古灵韵可能不会返回家中，如果那样，她可能不会水淹延都，力但她也可能无法得见家人最后一面。
如今，她又遇上她的儿子。
原来天道冥冥中真的自有因果。
当年受了她一颗糖，今日便自渡十年，换她母子二人相见一场。
尹明决不解，“燃烧什么？什么意思？”
“明决，你右手边有一锦盒，是我的魄丹，也是我的毕生修为。你将它带走，便当作是母亲日日陪伴着你，她已牺牲十年，问情术万不可再继续了。”
她说完，旧衣从空中落下，那团淡粉色的光萦钻进了锦盒之中。她真的如同一缕风，消失了。
尹明决愣在原地。
方才的话字字句句回荡在他耳边。
你走自己的路，不必为谁而活，离开，永不回来。她不想他报仇，她也不想他因她而困于此地。
问情术燃烧生命
他似乎想到什么，立刻抓住了古灵韵的双肩，“你有没有事？”他一边说，一边细细探查她的身体，甚至驱动牵丝线强行给她注入灵力。
她的确消耗过大。
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问情术除了燃烧生命之外，灵力消耗竟然也如此之大，她有些力竭，身躯也微微靠在尹明决身上。
他泪珠轻弹，十年，她竟为了自己能与母亲相见，甘愿牺牲十年。若是知道这场问情的代价，他又怎么忍心？
“我没事。你去取魄丹，我破了外面的阵法，她的死魂才得以从尸体中出来，如今她的残魂已经融入魄丹中，我们带走魄丹，再去探寻事情的真相。”
她轻咳一声，缓缓开口。
她被设下阵法，阵法被毁，她最后的意识也会湮灭，靠着问情，与自己的孩子见上一面已是奇迹。
这下，尹轻云的残魂，永远消失在这冰湖中了。
古灵韵不忍相告真相，只能说些违心的话。
尹明决点头，拿起锦盒那一瞬间，母亲的音容笑貌再一次浮现在他脑海，他一怔，那是她最后的告别
她，离开了。
他倚在棺椁旁哭得像个孩子。
他再也没有母亲了。
古灵韵知道，他还是发现了，那方魄丹之中已经没有母亲了，有的，不过是她的毕生修为。
通常人死，魄丹也会随之陨落，除了在断气前仙剜出魄丹，再以有至宝将养着，但若想利用他人的魄丹增长自己修为，也是不可能的，除非，血脉至亲。
复生一说，本就荒谬。连活死人、肉白骨，也不过是对于修为强大的医冥者的夸赞罢了，但若真是死透了，又怎么可能救得回来？天地乾坤自有章法，轮回或是再造，皆是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