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溪纵之吻
古灵韵从西域回到了泽芜。
第一件事，她只想回家看看。
她行了数日到这偏僻又杳无人烟的地方来，穿过万丛林，就是龙息山了。她本依稀记得，原先万丛林外还是有几座城的，万丛林正对着有一镇集市，然后是延都城，曾经也是繁华不已的地方。延都城右旁紧挨息城，息城与延都城中的那条天月河，流淌半个泽芜。
这次她回来，延都城却如同死城一般，有着一股静糜的气息。集市更是惨毁不已，瞧上去尽是已腐烂了的门槛篓子，这样的光景持续了至少得有几十年才会有那样的青斑吧。
她一路奔过万丛林，到了龙息山山脚。
原本那是一座堪比昆仑的好山，雄伟壮阔，延绵不绝，接天之高云缕万千，被脚下都城的人称为圣山，不少的人前往拜祭。
山中奇树异果颇多，灵力之充沛更是泽芜山群之首。
除了龙息古家，旁人是从来是登不上顶的，走到山腰便再也无法前行，就好似有层屏障隔绝了上山之路，即使灵力再如何高强，从未有人成功越矩过。这世上一绝的禁制，除了古家无人能解，山顶也正是古家仙宗府邸。
而如今她眼中的龙息山，只有一片片苍茫的白，一阵阵侵骨的寒。
整座山，成了冰封之山。遥遥往上看去，只有山顶似乎还有一片颜色，但都湮没在云中，见不清晰。
想到龙息山，她心中柔弱的地方像被人揪了一下的疼。
百年前的那一战，她本该力竭丹碎而殒命。如今捡回一条命归来，就是想着要好好搅清泽芜这摊浑水，就是要让这泽芜的玄门仙宗，好好换换血，就是要让人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咳咳”又做梦了。
她醒来，额上有豆大的汗珠。
“你醒了？”面前的男子有着深邃的的眼眸，淡色长发及腰，唇如柳叶，腰如弯刀，若是女子，也一定是最风情万种的那一个。
“溪枞”她诧异。
本该在西域做城主的人，此刻怎会在龙息山脚下的破屋守着自己。
她环顾一圈，破旧的木屋和桌上冒着热气的粥，对面的简易床铺上，还躺着一个少女。
那日，她以水丹之力想破了龙息山的冰封，不料却致使自己伤重如此。
胸口猛地抽痛，水丹真的裂了，她眉头的惆怅与犹豫又深了几分。
“我告诫过你，不可以驱动水丹。你偷跑回来，就是为了破龙息山的封印，然后把自己伤成这样吗？”溪纵眉头微皱，带着怒气说道。
溪枞随即声音低了下去，又说：“算了，是我当时说得不够直白。”
“你体内的水丹在当年龙息山一战时就已经枯竭，之前你心绪一直不佳，我就没告诉你，现在水丹已裂，如炼不成西域人口中那种圣药，水丹迟早会陨灭。在此之前，你万不可轻易催动水丹力量。”
百年前，龙息古家被一众玄门仙宗所围，古灵韵驱动初生水丹，严重透支了自己的力量，溪枞救下她逃到西域，在泽芜，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在西域，溪枞得知集齐三种圣药，死人亦可复生，水丹也能恢复生机。本来打算瞒着古灵韵先偷偷寻药，但一直沉睡着的古灵韵却在他继任城主的时候苏醒。
他告诫她不能再动水丹之力，她却瞒着他独自回到了泽芜。他只好丢下一切，追她而来。
“溪枞，你不必为我如此”她垂眼。
“我沉睡百年，你守了百年，若是因念着我当年施下的恩情，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本就不想再拖累谁，特别是得知溪枞在西域混的风生水起。
泽芜人和西域人向来不合，溪枞一定是在极其困难的境界护着她的。
他本也是一无所有，如今他有了一座城，自己累了他百年，合该识趣离开他。
“灵韵。”他一脸正经。“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终于盼到你醒来，不是为了让你离开我的。”
百年，那个拉着她的衣角说自己饿了的男生，长大了。
她愣住，还未言语，便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那是溪枞顺便救下的一个姑娘，背着一筐草药，被龙息山上滚下来的冰球所伤，昏迷在地上。
“嗯？这是这是哪儿？”
“你醒了？”溪枞把桌上的药递给她。
“龙息山冰封百年，你为何会来这里？”溪枞问她。
她好奇的望了望古灵韵和溪枞，然后说：“我是来采寒虫草的龙息山虽冰封百年，却从未有异动，反而周遭长出了寒虫草。除了西域，这可能是唯一有这味药的地方了”
寒虫草那是溪枞百年来给古灵韵吊命的药。的确是绝佳，对于修习医道的人来说，趋之若鹜也很正常。
“哥哥姐姐，谢谢你们救了我我身无长物，唯有采下的几株寒虫草，都给你们。”她说着便开始找自己的药兜子。“对了，我叫月七七。月亮的月，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她掏出寒虫草，笑着说。
若是别的，他到不稀罕，但是寒虫草，此刻却正是他所需要的。
溪枞默默收下她的谢礼，古灵韵的身子还需要用寒虫草来进行调养。这东西只在灵力茂盛的极寒之地可以寻到，以前只听说在西域的落雪林有，没想到泽芜龙息山竟也长出了寒虫草。
看着月七七把药当成喝汤一样，古灵韵不禁想到从前。
“我想喝你做的汤了，妹妹。”古灵逸的笑容浮现在她眼前，从前在山上，爹爹、娘亲，哥哥还有师兄弟们，都很爱她煮汤的手艺，几个鲜蘑菇就能让他们赞不绝口。
可惜，她没有家人了。
“寒虫草我已入药，你喝下吧。”溪枞将药碗递过来，一股腥臭气息扑面而至，将她的思绪拉回。
一碗药下肚，她周身的灵脉好像被牵引一般，灵力渐渐回涌上来，之前在龙息山消耗了大量的灵力，这药倒是能帮着灵力渐渐重聚。
寒虫草聚灵的效果甚佳，能抑制住杂乱且稀散的灵力。但她伤得重，三人在此便也多待了些日子。
月七七恢复的很快，没几天就开始帮着煎药。
两人靠的近了，古灵韵才细看了她一番。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脸颊是微微圆润的婴儿肥，两只眼睛像极了黑曜猫眼，圆得可爱。
“七七，你可知道延都城发生了何事？”
“延都城？不是很久以前就没了吗当时我还未曾来过这儿，只听说好像是水神发怒把龙息山一夜之间结成了冰山，周遭寒气肆意，延都城也受到影响，入邪颇多，于是几大玄门仙宗就一道来把这座城清理了，尚存者这儿的人后来都搬到了息城。不过，我还听了一种说法，说这些玄门仙宗是害怕‘水神’才清城的。”
水神。
听到这个名字，古灵韵不自觉地低下了眼眸，这个‘神’的称号，也不过是杀人舍命来的。
七七像是对水神的故事格外感兴趣，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些玄门仙宗各个叫嚣着别人的对错是非、罪过赏罚，可在我心中他们何人能比得上‘水神’？她可是能驾驭元素灵力的人啊。自她死后，百年来又有谁能达到她的高度？”
泽芜，每个人天生都能感知灵力，若要修习，就得先凝出属于自己的魄丹，而一个修灵者也只会有一颗，若是陨了、碎了，就要重头再来。但世上只有一个人会有两颗魄丹，就是水神。
准确来说，她的灵脉内，是一颗水丹和一颗魄丹。第二颗魄丹是她修习元素灵力凝成的，故而又叫水丹。
听骂听得多了，古灵韵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夸她，从一个修医道的少女口中。竟是不知该喜还是悲。
重新回来，已是一片荒芜之景象。
“七七，少和病人讲话。”溪枞端着药走了进来。七七赶忙跑开，她能感觉到溪枞好像不是很喜欢自己跟灵韵说泽芜的事情。
泽芜修医道的人并不多，玄门之中唯有月中门善医道，医巫又多在西域。看来，七七是月中门的人。
那年的龙息山脚下，她拿着又旧又厚的医术，有模有样的给延都城的人看病。没能成功修出魄丹的人，病痛是常有的。她浅薄的医术在给一位魄丹有损的人治疗时，还害得人家差点殒命，最后还是哥哥的朋友清心出手，才救下那人性命。那次之后，古灵韵便收起了医书，专心练剑。
想到这里，她忍俊不禁。要是当时龙息山也能找到像寒虫草这等药材，兴许自己就能治好那人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七七，她老是想到过去的自己。
木屋外，龙息山的冰在渐渐碎裂
“明日我会带着灵韵离开这里，七七，你可要跟我们一起走？要是龙息山的震动传了过来，这破烂的小旧木屋连一分钟也挡不住。”
七七点头，说着话便起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溪枞靠近熟睡的古灵韵，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是他很早就想做，却一直没成功的事情。
他脸上蔓延着挡不住的笑意。
‘灵韵百年前我没能护得住你，让你心脉受损，沉睡百年，现在，我可以护得住你了，站在我身后，好不好。’他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