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落地
这一年的春节来的晚,差不多二月底。
哥俩考完试,原本计划着在邓群那里多留几天,反正考完校考,在艺校也算是正式毕业了,剩下的假期也不知道如何度过。
可是算算日子,春节就在跟前,钟老实他们平行二班,也会随着国假,象征性的休息七天。
许怀一直能听见许晓雅给许念打电话,催得紧,许君山倒是消停,这次考试不光没有关心,连他妈的啰嗦都没有,甚至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这倒是让他很意外,之前一个小破省考都积极的要命,校考却没了动静,而且考试之前让他去陪考,也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明白,推诿的倒是挺快。
许怀心里不平衡,主动拨通许君山的电话,也是忙音外,再就是已关机。
许念安慰他可能是年节将近,生意忙应酬多。
许怀不以为然,许君山自从回国这一年来,除了最开始出了两次远门,剩下的时间,几乎窝在家里,也没见他业务有多忙,应酬有多多。
除了偶尔弄一堆破纸,密密麻麻的数字像是在拢帐,倒是整天钻研菜谱,又当爹又当妈,搞得围裙不离身,娘娘唧唧。
许怀撅着嘴,抠着他那个掉了一半漆的手机壳,越抠越狼藉,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说许君山不靠谱,前两天咱俩偷跑还唧唧歪歪好几天,这回这么大的考试,他连个屁都不放,也不知道干啥去了忙成这样。”
许念眼珠微动,心口不一的安慰许怀,无非就是翻来覆去说惯了的话,许怀到底也是听不进去。
临节的火车票不好买,好在还有几张原价机票,贵是贵了点,但这点钱对于许怀来说,还不如许君山放他出来考试时给的零头多。
即便许念心疼机票贵心疼的要命,但也没办法,家总是要回的。
许怀倒要看看许君山到底在忙活什么,连孩子都不管不顾,又找不见人!
哥俩在返乡的飞机上,时间不长,才两个多小时,确是肉眼可见的温度下降。
连厚实的飞机玻璃夹层里,都逐渐生长出冰花。
许怀晕一切交通工具的能力,从不是白给的,从飞机拔地而起时,就几乎断片,睡得昏天黑地,中途空乘姐姐送餐来,都没能叫醒他。
睡梦里一直皱着眉头,可见有多难受。
许念有点心疼,除了把他揽在自己肩膀上靠着,只能企盼早一点落地,早点回家让许怀好好睡一觉。
由于一直联系不上许君山,许晓雅忙着上班,哥俩落地的时候,连个接机的人都没有。
看出来是一年一度的校考季,机场能看见个别的人,拉着祝愿的横幅手捧鲜花,迎接考生。
许怀只是看了一眼,心想这要是换成自己得多社死,又暗暗地羡慕不已。
“念哥,你说许君山最近到底在忙啥呢,许晓雅也忙?他俩不是忙着复婚呢吧……”
许念一脸的黑线,汗都快下来了:
“想什么呢,许君山是你爸,他忙什么无非就是赚钱养你呗,许晓雅说最近案子棘手,确实不得闲。”
“吼!你倒是挺大度,人家都有家长接送,咱俩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钟老实还没放假,老薛还没下课,咱俩参加个校考,这都旗开得胜了,还像俩孤魂野鬼似的……”
“要不你自己做个横幅,挂艺校门口,让老薛给你放两挂鞭炮?”
“啧啧,念哥你应该去工地上个班!”
“干啥!”
“我看你挺能抬杠的……”
……
哥俩在小区门口分别,各回各家,许怀按开指纹锁,故意在门口停留两秒没着急开门,就是习惯性的想先听见许君山的小碎步声,然后在装作若无其事的进门。
可是,他不光联系不上许君山,就连小碎步的声音也没有听见。
许君山不在家。
不在家?不在家他去哪了啊……许怀暗暗咬着后槽牙嘟囔着。
换鞋的功夫又拨通了许君山的电话,传来的仍是一阵忙音。
他突然有点失落,是那种,之前许君山极少数回家,有匆匆离开后,放学回来家里又剩他一个人时的失落。
不知为何,竟萌生出了,许君山短期内又回不来的错觉,和从前一样。
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什么东西隔着书包的布料,与地板碰撞,发出了碎裂的声响,也没心情查看,拖着脚步,连拖鞋都忘记穿……
许怀坐在自己习惯的老地方,沙发前的地毯上。支着一条大长腿,左顾右看熟悉的家里,好像又没那么熟悉。
从前许君山不在的时候,家里的一切布置,就算是凌乱,也都是自己摆放的。
现在处处都有了许君山的痕迹,清理干净的厨房灶台,永远不过夜的每个垃圾桶。
饭桌上的隔热垫,还有连椅子,许君山都给套上了四角袜子,和bossa脚上穿的颜色相似。
整齐的零食箱,一尘不染的电视机柜和茶几……
许怀随手摸了一把茶几,上面的灰尘足够用来写字,许君山不在家,不是一天两天了。
于是不知道哪根弦搭对了,突然想到和许君山有关联的人还能有谁,当然是小王姐姐!对!小王姐姐不会不知道许君山的下落吧,那可是他最忠心贴身的助理。
许怀拨通小王姐姐的电话不下五遍,每一次都是暂时无法接通,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真的没信号或者勿扰模式,第二种就是许怀被她拉黑了……
能在急切的时候,即使摸不着头脑,也没有忙乱,还能冷静的思考分析,都是托了许念的福,换做以前,早就该干嘛干嘛去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
反正也没人管他,自然也学不会管别人。
许怀坐在地上,心内难安,似乎连家里的空气都变得奇怪,有种烟气气得陈旧感。
茶几上许君山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还有一颗流落在外,烟杆还很长,看样子像刚点燃,匆匆掐灭,慌张的连烟灰缸都没来得及倒掉。
许怀越想越不对劲儿,又实在说不清哪里不对劲儿。
思来想去还是拨通了许念的电话,此时此刻,除了他念哥,估计也没有人能安慰他眼下的困惑。
“歪。念哥你在家吗……”
“嗯?咋的了?”
“没事儿,许君山不在家。”
“不在就不在呗。”
“不是!哎呦喂,我感觉不太对劲儿……”
“慢慢说。”
“就是……害!电话里说不明白,要不你来我家一趟吧。”
“呃……嗯,好,等着。”
许念最后的迟疑,是因为他正在看,许晓雅遗留在餐桌上的文件,上面明晃晃写着,关于许君山缓刑的诸多条例。
这文件明显是副本,章页也不是很齐全,是许晓雅打印过程中,油墨模糊掉的废弃的几张。
缓刑……意思是,许君山已经到了定罪的环节,处于某种原因,或者法律范围内,暂缓执行的意思?
许念的一声叹息,意味深长,不知道是许晓雅无心遗漏,还是故意让许念看见的,都无所谓,这倒是省了去询问许晓雅,本不该他过问的事。
有了这张讯息,恐怕,他应付起许怀来,又要费一番心思了……
许念稳了稳心神,大概装作什么都不知情,但能巧妙的避开,绕过许君山,尽量打消掉许怀的疑心。
或许冥冥之中,许怀也感觉得到,许君山目前的状况已经不再乐观。
好在他们已经顺利度过校考,等到过完春节开学后,出了成绩,进入高三下,没完没了的模拟考和铺天盖地的习题册,他总是有办法按住许怀,让他没有心思再胡思乱想。
他能想到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许怀学着他念哥的习惯留了门,许念到的时候,他还做在地毯上,盘着腿盯着茶几上,那根匆忙掐灭的半截香烟若有所思。
许念一眼就看出端倪,他虽然不了解许君山的习惯。
但很明显,没有烟民舍得把一整根香烟,没有抽完就掐灭。
脑子里迅速整理各种许怀可能问到的话,和他逻辑能力里,可以建立关联的事件,即便是捏造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许念关上房门时发出的响声,震动了一下许怀,朝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
“你来了……”
“嗯。”
他低头换着鞋,一边想着如何开启对话才不显得做作。
“玩那烟头干什么,弄一手烟灰。”
许怀还没停止用手指拨弄那根烟,另一只手拄着下巴,语气平缓的问道:
“许君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