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长谈
小小的心愿达成，迫于许晓雅和许君山那边催得紧，许怀把车票退掉，改签到提前两天，当晚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赶最早班的飞机。
刚刚经历一夜的风雪，天空也没那么容易放晴，所以还是延误到了晚上，才平安落地。
来接他们的许君山开车，许晓雅坐在副驾，四个人一路都没人敢挑起话茬，生怕哪句话说不好，引爆了这紧张的现场。
许怀还是欠儿登似的搭了一嘴：
“许君山我饿了，我要吃牛肉面，艺校门口那家。”
许君山听到艺校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刚要拱火，被许晓雅按了下来：
“小怀啊，妈妈包了饺子等你回来下锅呢，你和爸爸晚上吃饺子吧，妈妈带念念哥哥先回去。”
那语气凝重中带着火星子，许念在暗处暗自低下了头。
哥俩这次“逃跑”，闯下的祸不小，先不说做假假条糊弄三中提前放假，最要紧的是，老薛一时糊涂，给了假，导致艺校集训找不着人，背了个大黑锅。
逮不到许怀就只能找许君山，听了来龙去脉后的许君山，更是肠子都要气翻过去了。
无论他给许怀打多少个电话，许怀都只在微信回一句：活着呢。便没了下文。
这十天攒下来的火，要一股脑儿撒出来，估计许怀这顿揍是跑不了了。
但许君山要有那个胆子动许怀一个手指头，别说许晓雅不乐意，他自己也得心疼坏了，毕竟从小没跟自己长大，也没打过一顿。
所以这股气全撒在油门上，给许怀逛荡的，三魂七魄就剩俩跑得慢的。
……
话说男孩子在家长眼里，多半是不省心的，许念也没逃过许晓雅的冷暴力，因为这件事，许晓雅也闷气闷了好几天。
无论许念怎么试探，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夜里，许晓雅主动敲响他的卧室门。
“念念，妈妈想跟你聊聊。”
许念正在扣着耳机听单词，手里做着数学题，一脑多用，见许晓雅从门缝探进半张脸，便放下手里的卷子摘掉耳机，正了正身，把书桌里的另一把椅子拖拽出来给许晓雅坐。
如此正式的语气，让许念心里蒙了一层霜，脊柱闪过一阵酥麻，他本能的预感到，多半是要为自己的任性买单的时候到了。
故作镇定地点点头，连话都不敢说。
许晓雅端庄地坐在许念身边，侧了一下身子，看着许念那一脸心虚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念念啊，别紧张，妈妈不是来问责的。”
“嗯。”
“对于你和小怀偷偷跑出去玩，妈妈一直觉得你是个稳重的孩子，但这次妈妈确实挺……意外的。”
许晓雅给许念留足了体面，本来想说失望，话到嘴边临时改成了意外，许念的聪明怎么能听不出来，所以再次暗暗低下头。
“对不起妈，以后不会这么任性了。”
“不，念念，你不用道歉，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妈妈仔细想过了，你已经是大孩子了，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小怀是我亲生的，我当然知道他什么脾性，我也并没有想要责怪你俩中的任何一个。”
“妈，这件事真的不怪许怀，我是觉得压力有点大，所以……”
“平安回来就好，所以能不能刹下心来好好学习，高三已经过半了，下个月又要去北京参加校考，妈妈想来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您……指哪方面。”
“就是……你之前答应过妈妈，只是带带小怀，或许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更好一点的学校。”
许念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从他撒下这个谎的时候，就注定埋下了随时引爆的地雷，许晓雅一定不会甘心，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寻个机会还是想把他摆放到她想摆放的“正道”上。
“妈，我们其实不用探讨这个问题，我参加校考，也不影响高考择校。”
“可是妈妈想听听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许念心里一紧，他大概能猜到许晓雅是有备而来，每次许晓雅想问他点什么的时候 ，其实都已经带好了答案，许念的态度和想法并不重要。
“我……还是想考舞蹈学院，想和许怀……。”
许晓雅摇摇头，打断他的话：
“先不提小怀，这是咱们母子之间的事，妈妈是想告诉你，你其实有更多选择。”
“更多？选择？”
许晓雅刚进门时，手里就攥着一卷文件，藏在身后，此时她展开她文卷，在书桌上展平，上面赫然亮出几个大字——《烈士遗孤子女安置办法》。
另外还有一张银行卡。
许念眉头锁定，不敢去接那文件，身体不自觉地向后挪了一分。
“这是……”
“妈妈本想着等你高考后再给你这些，这是你的亲生父母给你留下的，可以算是家当，也可以说是后路。”
“后路？”
“嗯，这上面记录了烈士补贴和子女的安置办法，有一笔钱，加上他们生前的积蓄，妈妈又添了一些，凑了个整数，刚好100万，这是妈妈和你的父母能给你留下的全部家当了。”
说完许晓雅把那张崭新的银行卡塞到许念手里，怔怔地看着，不知如何言语。翻过背面写着自己的生日编成的六位数。
“背面是密码，你的生日。”
许晓雅又拿出文件，翻到靠后的页数，也送进他手里，指了指最下面一行，继续道：
“作为烈士遗孤，你是可以保送警校的。”
许念看着纸张上，红色的盖章连成片，还有被保送的学校的名字，不在北京，而是南京。
他第一反应就是，许怀……如果不能和许怀去同一座城市，这绝对可以成为非选择的必要条件……
“南京？”
“这是国家综合审批下来的结果，咱们没得选，但这已经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警校了，妈妈也希望你能继承他们的遗志。”
许念握着文件的手稍微颤抖了一下，许晓雅眼神游离到他的手上，似乎立刻就读懂了许念的心理活动，这是身为刑警刻在骨子里的技能。
便赶紧进行下一步进攻，想试图突破许念的防线。
“妈妈知道你辛苦，压力大，无论是清北也好，北舞也好，都不一定是万全的把握，所以你才和小怀一起出逃来解压，妈妈都懂。妈妈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大半辈子，立过几次小功，从无记过，所以妈妈有能力把你带成优秀的干警，你的父母在天之灵看到你重启他们的警号，也会很欣慰的。”
许晓雅这两句话的威力确实大，但对于许念来说，他提到的在天之灵，两个几乎没有谋面的亲人，与活生生在眼前的许怀相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他并不能体会许晓雅的良苦用心，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过继承什么遗志，重启什么警号。
他从前浑浑噩噩，远离人群，一切都听从许晓雅的安排，考最好的成绩，跟着转学到最好的学校，他热爱舞蹈，也只敢藏在心里暗暗较劲，却不敢叫许晓雅失望，始终朝着清北努力。
后来认识了许怀，那种来自旁人给予的张力和冲动，一次次地撼动着许念坚不可摧的内心。
他在楼前转角用大衣裹住许念，下雪天说我们一起去看一场真正的雪，他看见许怀行走在前面落寞时，身后的一地碎片。
在北京短暂的同居，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梅梅和钟老实的支持和默认，克服了老厂区的阴影，卖涮串的爷爷……
这些一起经历过的事，哪一件都比那所谓的“父母大义”来得更加真实。
一帧一帧的过往，哪一件拿出来，都足以融化他这个人，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丢下许怀，跟他说，要去继承遗志，要去保送警校！
许念的眼睛没有离开文件，是因为不敢抬头看许晓雅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只要与其对视，必定伤亡惨重。
“这……什么时候的事。”
“转学来之前就办好了，不然你以为，申请艺体楼，放你去艺考班，为什么这么顺利，三中也是知道你有保送名额的，所以无所谓你去哪个班级，也无所谓你有多少业余爱好。”
“妈……”许念的声音带着颤抖，厚厚的头帘遮挡着他的眼睛：“妈，那我这些年没日没夜的刻苦学习，一次次的伤痛练舞，为了什么……”
这句怀给许晓雅问了个语塞，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
“念念，好好学习也是必经之路，没有成绩一样不会被评估保送，这都是你应得的。练舞是你的爱好你可以自己抉择，但是保送的机会只有一次，它虽然在你的众多择校中，是平等的选项。但这绝对是最优选，不是么？”
许念将那文件的一角握紧：
“非去不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