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身世
许念看着许晓雅无措地痛哭，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不怎么会安慰人，尤其是这种不明所以的情况，更是无从开口，也无迹可寻。
只能安静地坐在她身边，陪伴着，等待她自行平息。
许念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时，许晓雅仿佛才将将回神，冲许念强行挤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二人依旧默不作声，许晓雅勉强喝了一口水，又递还给许念，而后捏了捏眉心，向沙发一侧，靠了过去。
今晚许晓雅注定无眠。
许念还是绷不住心中的疑问，刚才的种种，只要许晓雅不说，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也不知如何面对许怀。
许怀对于他来说是极其特别的，他不想自己刚刚见效的成果，付诸东流。
而许念也确实感觉到了，许晓雅会给他想要的答案，因为许怀的表现，强烈的反应，足以证明一切。
“妈，您有什么话对我说么。”许念没有看着她，而是手肘支在膝盖上，折着腰，紧张地捏手指。
许晓雅在闭目养神时，听到许念的问话，不禁地轻皱了一下眉头，才缓缓抬眼，那一汪泪眼，早已哭到红肿。
她有那么一刹那，要张嘴的，却欲言又止。
重新闭上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许念心底一沉，手指被捏得发出闷响，他想，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以他对许晓雅的了解，她不想说，没人能撬不开她的嘴。
于是在第六感的驱使下，他准备把自己已经知道是被领养的事，和盘托出，用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去砸开许晓雅的心锁。
这是他们母子之间最大的秘密，若非如此，许晓雅恐怕绝对不打算，让自己这样没头没脑的往事件里扎。
他可以用这个做刀，撕开这个口子，将话题套下去。
即便将自己碰碎了，他有必须要做的事，和要护的人。
许晓雅不会懂。
别无他法。
便继续说：
“妈，其实……我知道，我不是您亲生的……”
许晓雅听此一言，陡然惊醒，原本扶着额头的手，重重地落在沙发扶手上，却没有留下声响，手指微缩，掐得指节泛白。
“念……念念，你……从哪听来的胡话！”
许念喉结颤抖，不停地抓握着双手，放松自己紧张的情绪，深呼吸着，又说：
“我……很早就知道了，您大概不记得，读初中时有一次，我在您办公室写作业，听见门外您同事说的，说的是您和我的名字，听得很清楚。”
许晓雅彻底慌了神，急促地解释道：“别听外人瞎说，你怎么会不是妈妈亲生的呢！你就是我儿子！”
许念似乎有种悲从中来的预感，他可以预料到许晓雅的反应，大致是可以继续他想问的话的时候了。
于是毫无转还地继续推进：
“那许怀是谁……”
许晓雅在听见许怀二字的时候，泪水又丰盈了眼眶。
她试图用手去遮挡，不想让许念看到自己更脆弱的样子。
此时许念起身，单膝跪在许晓雅身边，用无比温柔的动作，轻轻拉下许晓雅遮遮掩掩的手腕，他手心温热，稍稍攥紧了些。
这些看似正常母子之间亲密的举动，许念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不愿意再使用，所以许晓雅此刻，才更为震惊。
她必然是不能明白，自己养大的孩子，在短时间内的改变，皆由一人，也只为一人。
“妈，我不会否认我是您的孩子，是您养大的，您可以信任信任我么？我和从前不一样了，您可以告诉我，您和许怀的事么？我可以替您分担……”
许晓雅确实想象不到，从前她只觉得许念乖巧懂事，从不多言语。而眼前的许念，多了些烟火气，和温暖的血气，是个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她摸摸许念的头，会心一笑。
面对许念的诚恳，许晓雅多少也宽了些心，松动心弦。
一声叹息后，说：
“许怀……是我的儿子，亲生的……”
这个答案，是许念在短短的时间里，眼看着发生的事，心中一万个答案的其中之一，但听到确切后，不免还是震惊不已……
世上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么？
自己最好的朋友，心里最惦记的人，居然兜兜转转，是自己养母的亲生儿子？！
他从来不不肯承认自己是被领养的事实，这在他心里是个死结，无解。
包括他信任的许怀，都没提起过半个字。
因为许念觉得，即便许怀幼年过得不尽人意，但他身边的亲人，都是真正的亲人，他们血脉相连。
而自己，看似有个疼爱自己的母亲，却是实打实被抛弃的人，他在这世间从无来处，没有一条线是与他相连的，是孤独的个体。
许念自适应了一下许晓雅的话，用理智迅速调整成淡定的语气说：
“那您，有什么打算……”
打算？
事发突然，许晓雅自然不知道，需要什么打算。
他对许念说，他和许君山离婚的时候，许怀只有五岁。
这些年，他都断断续续和许君山保持联系，想能常常见一见许怀，可每次联系，俩人都不欢而散，许君山多年来的强硬态度，将她拒之千里。
而她也一直相信，许怀是跟着许君山在国外生活的。
至于十岁那次短暂的相逢，她并没有多想，因为许君山也在。
在许念的印象里，他的妈妈许晓雅，从来都没离开过自己，从记事起，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片刻不离。
他想到许怀，除了被他奶奶寡淡的亲情伤害之外，还有那绝口不提的妈妈……
原来一直被自己霸占着。
他才是许怀的劫，一切祸的开端。
“您可以讲讲我的身世么？”
许晓雅面色苍白，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始终当成亲生儿子对待的许念，回到养子的头衔上。
她其实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的到来，大概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合适的条件。
一个不能让母子因此生分的理由。
显然此时，是一个好的时机，由许念亲自提出来，总好过突然的惊吓。
她没理由拒绝许念的请求，这是她作为养母，必须要经历的。
也是给许念，最后，最周全的保护。
许晓雅说。
他的亲生父母，是邻市缉毒大队的警员，二人皆是，都是非常和善，又优秀的人。
许念应该是继承了二位最优良的基因，长得好看，头脑又好。
在许晓雅刚刚调到邻市刑警队的时候，工作量大，又着急自己父亲的案子。
心里惦记着刚出生没多久的许怀，时常精神恍惚，体力难支。
在她有一次因为低血糖差点晕倒的时候，正好在缉毒大队的办公室门前，被许念的亲生父母碰见。
许念的妈妈当时也刚生完孩子不久，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体虚，随身都有带着糖，办公室里也常常备着红糖水和枣子。
巧妙的相识，一来二去，俩人成了局里唯一有共同语言的朋友、同事。
他俩工作的时候，因为负责的部门不同，偶尔见面，也相聊甚欢。
休息日，许念的父母会邀请许晓雅来家里做客，二人姐妹相称。闲时也会手挽手去逛街，做做美容。
毕竟都是二十多岁的女生，即便当了妈，即便生活上有诸多困厄。
交到好朋友，依旧是人生大喜事。
直到有一次，局里接到南方边境发来的求援涵，在边境抓获的犯罪团伙，大部分来自本市，所以需要当地缉毒警员，去协助支援。
文件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只是协助支援，案件已破，团伙已拘。
局里再三斟酌，让刑警队和缉毒大队各出一些人，一同去南方，将本地户籍犯人押返回本市。
刑警队日理万机，许晓雅作为为数不多的女性，自然不会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所以她成了刑警队里，当时唯一的“闲人”。
配合缉毒大队出这趟公差。
工作嘛，出差没什么，可偏偏那天是她提前请了假要回老家看许怀的日子。
许念的母亲不忍心，跟许晓雅说：
“晓雅，我去跟局长申请，我替你去，反正你姐夫这次也去，我俩还能有个照应……”
一句轻描淡写，成了永诀。
许念的父母一去未归。
二人落住的地方被人埋伏。
当天晚上火光冲天，半栋楼被困在里面，无一人逃生。
其中就有许念的父母。
许晓雅说到这儿，情绪不受控制，哭泣着搂着许念说：“对不起念念，这句对不起我想对你说很久了，死的本该是我，是你妈妈可怜我不能常常见到自己的孩子，替我去的，我过不去这道坎……”
许念被搂着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麻木僵直，他无法想象，记忆里不曾谋面的亲生父母，是在怎样的绝望下，离开人世。
他曾幻想过，自己可能是许晓雅捡来的弃婴，或者是福利院里领养的小孩。
又或许……
诸多可能他都想过了，唯独没想过，自己的来处，早早就惨死在一场被报复的大火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