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影集
第一支箭奔向靶纸的时候,许念的心也跟着笃笃牵动,拉扯着他气血翻涌,赤霞色从脖颈蔓延到耳根。
许怀在背后紧贴着他,手也不曾松开,他察觉到许念的热气,偷偷抿嘴笑着,凑近耳畔,悄悄地说:“许念,你耳朵又红了。”
随后又拉回正常声调:“再来,拉弓。”
许念心中如万马奔腾,精力根本无法集中,全在许怀热热的手掌心和贴着自己的胸口,他竟然觉得如此踏实,好像有这样一个人依靠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理智很快将他拽回现实,迅速挣脱许怀的手,埋着头小心翼翼地说:
“我自己来,去玩你的吧……”
“你确定?”许怀不停地撩拨着。
介于他这一整天奇奇怪怪的举动,许念终于忍不了了,扬起声调问:
“许怀你是不是昨晚根本没断片,骗我!”
还没等许怀开口,好信儿地钟老实在一边儿接话:“聊啥玩意呢,啥段没断片,你俩哈酒去了啊?”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呆子打破,许怀没好气地回骂:“滚一边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钟老实嘟囔着:“神神秘秘的你俩一天……”
围在他身边的小姐姐并未停止捧臭脚,见那哥俩玩自己的挺好,他更乐于取悦小姐姐,便没再搭理他俩。
许怀的弓,磅数很大,每一箭打在靶子上都咣咣作响。
许念好奇地回头看着身边的人,拉弓,撒放,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倒是有点专业运动员的影子,弓也像他刚进门时看见的那几位大佬手里的家伙一样,非常帅气,配重复杂,一看就贵得很。
而靶纸上,每一支箭落点几乎一致,硬币般大小的直径,紧密堆着扎。
许念趁拔箭的时候问:“你那大家伙,挺贵的吧。”
“不知道,反正是花许君山的钱,好用就行。”
每当他羡慕许怀的时候,都会比量着自己,如果自己也有个溺爱自己的爹,懂自己的爹,能把他养成啥样呢,第二个许怀?那也不赖。
在他印象里,许君山对这个儿子,只有顺从,从无反驳。
买最好的鼓,让他学,又买很贵很飒的弓,供他玩乐。
学习什么的从不过问,只会不停地不停地塞钱。
比起许念的妈,虽然也挑不出错处,但他妈妈对他的要求,从来都是用条件换来的。就像他唯一一次的渴求学跳舞,也要用名列前茅来换。
俩人玩了几轮,许念觉得手酸,便提议先去休息休息。
钟老实可乐在其中,根本停不下来,这会儿正贴着姐姐,手把手教学。
二许哥俩放下手里的弓,转去了休息区。
“咋样好玩嘛。”许怀在吧台买了两瓶可乐喝了一大,造半瓶。另一瓶递给许念。
“还行,挺有意思。”
俩人先后落坐,许念一直低着头,揉手腕,像个受气包。
许怀见状抓过他的手:“咋的了?拉伤了?”
许念使劲挣脱,好像委屈里带着气,质问道:
“说实话,你到底段没断片!”眼神凌厉如水刀。
许怀:“嗨呦大哥,我以为你伤了呢,干嘛呀眼泪汪汪的,断了断了,我都断死了!咋整才能信,心掏给你吧……”
“我不要!你以后别贴我那么近,我不舒服……”
许怀坏笑一声:“好好好祖宗我错了,都听你的。”
仨人玩够了时长,钟老实被小姐姐拉拉扯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许念问,还继续么?
许怀一整个虚脱,说:“不了不了,我这四十多磅,起手就好几十斤的重量,没体力,都给我弄饿了,咱觅食去得了。”
钟老实也有多年养成的习惯,只要许怀说饿,必须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找好吃的饭店,所以他的软件里 ,基本都是给他收藏的店铺。
只要有他在,许怀就可以做个安心的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用管,跟着他走,跟着他吃,自己只需要付钱就可以了。
许念也开始端详这俩人的友谊,就好像他俩的默契与生俱来,应该没有什么事能将二人拆散。
看着钟实惯许怀的样子,像个老妈子,从头到脚,没有他操不到的心。
他俩无话不聊,从天上到地上,哪都能说上几句。
就连俩人今天穿了同样的袜子,都能咯咯咯地笑半天。
神经病一样。
许念又有些羡慕,时常插不上嘴。
他从未体会过友谊的分量,也从未有一个人,能如钟老实对待许怀一样全心全意待他。
他觉得许怀的自信,肯定有一部分是钟实的给予,那种被包裹着的安心,恐怕只有年幼相识,一路扶持的情谊,才能撑得起。
原来友谊是这种模样。
他对许怀,也有过这种感觉,但如今差之千里。
许怀对他也是,到底是和刚开始,有些不太一样了,从什么时候起,又是因为何种契机。
他更加首尾两端地揣测自己对许怀的情感,是否应该收敛一些,学一学钟实的从容自然,或许一切还能回到正轨。
而许怀在他这里,还不是完全透明的。
如果从钟实口中,能不能得到些答案呢。
……
三人用完晚餐,分头回了家。
许念直奔卧室,掏出自己的错题本,又没经过怀狗同意,翻出他的卷子,自顾自地进入状态学习。
任许怀在他周围,没头苍蝇似的乱转。
怀狗不理解,学霸都是这么风雨无阻,缝补时间碎片来学习的嘛,看来他这辈子都当不了学霸了……
实在闲的无聊,就陪着他在卧室里,攥着鼓棒在自己大腿上敲,一会床上一会地上的来回翻滚。
许念以前听他在那忙忙叨叨地乱敲,心烦如捅了马蜂窝,恨不得给他一脚滚出去。
现在却觉得这声音让他踏实,有个人在身边,一直陪着,看着自己,想想惬意日子,也无非如此。
等他念哥学得差不多,摘了耳机,回头看见小怀狗已经以奇怪的姿势睡着了……
没心没肺的人总是入睡特别快,也可能是一晚上几个小时没理他,给孩子无聊坏了。
许念想着给他好好摆个姿势塞进被窝里睡,他这样横着,自己只能去冷屋子过夜,他不想,非常不想。
搬动怀狗的时候,发现他身下一直捧着一个老旧的影集,老到以为是上个世纪的产物,边缘泛着黄,连页数都有些松散。
见小狗睡得安稳,他小心翼翼地抽出。
许怀等了一晚上,就为了跟他分享这份影集?
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默默等着。
让许念有些心疼。
里面会记录些什么,他好奇并迫不及待地打开。
影集不厚,寥寥几页,但每一张的黑色卡纸上,都用心贴着照片,有一些看起来很有年代感,往后翻翻,也有较新的。
第一页是两个人的合照,像是父辈们的结婚照,两个人拘谨地坐在一起,他似乎能听见摄影师说:离近点,头挨头。于是两个人,稍稍靠近,拍下了这张照片。
可是,女方的脸被划掉了,怎么也便认不出。
而男方,正是年轻时候的许君山。
二十多岁意气风发的样子,娶了心爱的女孩,难掩喜悦之情。
比现在瘦,许怀更像年轻时的许君山,一样棱角分明。
这一页都是夫妻二人的合影,有一些风景打卡照,也有日常生活的抓拍。
但无一例外,女方的脸都被划掉,难以辨认。
许念心里一紧,这就是许怀的妈妈?
无论是谁划去了脸,他坚信对许怀来说,都是难以抚平的伤,到底需要怎样的情结,才能恨一个人,连影像都不愿意留下。
再往后翻,就是二人喜得贵子,时间线一点点拉开。
同样的,妈妈的位置永远没有脸。
不知道是许怀不愿意看到这张脸,还是怕看到了,心里思念成疾得难过。
那时候小小的许怀,像个肉球,呆呆萌萌,许念唇角微微上扬,用手指摸了一下许怀小时候的模样,又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睡得安稳的人。
纵使他长大,脸变得很好看,有时候仍奶气未退。
许怀忍不住戳了一下许怀的小肉腮,嗤笑出声。
后面,一页一页,许怀一点点长大,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自己吃饭,但他妈妈的身影越来越少,几乎不再出现。
时间停止在他红领巾的时期,瘦瘦小小,,像个长不大的小猴子。
校服也脏脏的,红领巾皱皱巴巴满是油点污渍。
眼神里带着幽怨,盯着镜头,再也没笑过。
他隐约知道许怀小时候过得不好,从照片里也能看出一二。
零零散散,还有一些祖辈的照片,比如他口中常提的奶奶,和黑白单人照的爷爷。
潦潦草草,像是粗略交代了许怀的前半生,他有点好奇,如果自己没错过许怀醒着,会用怎样的方式,诉说这些简单的片段呢。
他轻轻合上影集,放回桌子上。
回到床上注视着那人的脸,心情万宗复杂,错落不堪。
他有太多秘密,一个字也不肯向自己躲透露。
好不容易想说了,还被自己刻意避开躲去做卷子而错过。
又不忍心将他唤醒,万一小东西起床气,给自己一顿暴揍。
想着想着,抿嘴又笑了起来。
许念变得爱笑了,仿佛他才入尘世三分,而三分全全为一人,他一心一眼扑在这个人身上。
好奇又紧张的对待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