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发烧
晚饭一边吃一边刷着手机里,班级群的消息,和他爸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他总觉得今天过得无比漫长,吃完饭就拎着书包子回房间学习去了。
少年人的emo时间总在晚上。
他翻着群消息,大多都是关于新同学怎么帅酷炸天,又有多少个外班女生来咱班围观,和永无休止的无营养斗图。
他抓起被窝里的鼓棒,在大腿上敲着能立刻想起的节奏型。
心里有点烦闷,又没有来处。
敲腿也不能让他平复。
不知道是临放学前做的梦,还是什么。
于是他试图回想梦见什么,又想不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眼前竟然出现许念,刚刚分别时回头看他的那张厌世脸,更烦了。
像根羽毛在他心里挠了一下,激起一阵酸,又不疼不痒。
一定是群看多了,他妈的群里这帮人捡个新屁就嚼没完。他想。
拿起手机,在群消息里回复:
大慈大悲「换个话题行吗,姐妹们。」
他一出现,班级群安静了几秒。
班长佟黎「我们校草看不下去了……」
钟·内务总管·实「我们校草看不下去了……」
下面又陆续复制了七八楼。
许怀翻了个白眼,把手机锁屏。洗澡去了。
……
第二天早上,许念走出小区门口,看了一眼正对面的小区。迟疑了一步,并没有看见许怀的身影。他心里嘀咕,就知道不靠谱。
自己朝校车站牌的方向走了。
没走几步,听见后面有人喊他。
本来没什么期待,听见一声喊,反而期待起就是心里猜的那个人。
他转身,看见怀哥在冷空气里冒着白烟,呼哧带喘地朝他奔跑。
这一刻,许念竟然心里泛起笑意,竟觉得轻松了。
???
这是什么感觉??许念心想。
许念是个极其能自控的人,无论是肢体还是心里,总能游刃有余。
可他才来新班上一天啊,按不住的心理活动就比从前几年都多。
可能是新鲜感作祟,适应了就好了,他安慰自己。
许怀白天的状态,果然和昨晚放学回家路上不一样。又变回了那个闹腾话痨。
许怀:“够早的啊念哥。”
许念依旧冷着张脸,冷得似乎和东北三月的早晨一样,挂着冰霜,一点儿热乎劲儿都没有:“嗯。”
许怀:“昨儿不是说不用等你吗,你看咱俩还是有缘,这算偶遇。”
许念摘下播放着英语听力的耳机,说:“偶遇一校车的人?”
许怀说话跳跃性很大,“数学作业写了没……”
许念:“……”
许怀:“我带了qq星,一会上车给你,太冷了,伸不出手。”
许怀:“钟老实说你是学霸。英语作业写了没?”
许怀:“我昨晚睡太早,一门都没写,你要写了借我抄抄。”
许念:“……快闭嘴吧你。”
许怀自来熟的功力,可真不是盖的。
但他社恐的念哥,确实有点招架不住。
……
出于警二代的天赋洞察力,许念本能地觉得,许怀可能是个有故事的人。
慢慢挖会有点意思。
反而钟实就一眼看到脚后跟儿了,爱管闲事的傻白甜一个。
教室里,他看着眼前这俩宝,可真他妈的能唠啊,刚才还说昨晚他家射手像个二逼,转头就大学城又开了家烤肉,约着要去打卡。
许念要记老师讲课的新内容,晚上要追赶落下的课程。脑子里东西多的,挤得血管都窄了,还要无形中收录许怀钟实给他强行灌进来的废话。
一个烦字怎么能够形容。
所以只要有空,他就钻进舞蹈教室,一个人泡在里面。
他们学校课太多太密集,能留给他独处的时间,也就中午饭后,还要比照着课表,不与其他的学生冲突。
这样算下来,时间根本没多少。倒不如腾出一两节晚自习,去舞蹈教室练功。
高一只上两节晚自习放学,基本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用艺体楼的人,就少了大半。而且高二的第三节晚自习没有老师看管,他盘算着时间,是最好的安排。
如此,他躲着人群,几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发现这位披着学霸外皮的厌世狐狸精,实际上是个风姿绰约的古典舞大佬。
实在割裂。
他在更多人眼里的形象,应该是个整天“咳咳”咳血的文弱书生。可能任谁都很难想象,惨白瘦高,永远一副病怏怏模样的许念,伸展胳膊腿时,会不会把自己掰断……
……
大课间,班级热闹得像开了锅的鸡汤,翻滚着。
许怀像个散财童子似的,给他能够到的人,分发着零食。自己敞着校服上衣,露出里面的白t,四仰八叉地撇在座位里。嘴里还叼着棒棒糖,一边腮帮鼓得老高。
“怀哥,开学了你还有演出么。”坐在许怀前座的女生问。
许怀拽出嘴里的棒棒糖,发出“啵”的一声,说:
“嗯——少了吧,我乐队队员都是大学生了,开学也不在本地。”他好像又想起点什么,继续道:“不过我正在我们艺校内部找合适的人组,有演出我请你们去live house喝酒听歌。“
钟实接过话把儿:“拉倒吧,怀哥,你玩那些歌,我们老百姓都听不懂,轰炸机似的,喝酒还行。”
许怀:“你死,你爱去不去。”
又转向后桌的许念:“会喝酒么?下次演出带你去玩。”
许念抬眸,又垂眼继续读手里的《隋唐史》,没搭理他。
说话间,许念觉得周身一寒,汗毛都立起来了,眼睛酸涩,重影和眩晕感扑面而来。他合上书,翻看自己的手背,撸起袖子,又看了看胳膊,略微发红。
他摘掉无框眼镜,靠在椅背上,闭目单手捏着眉心。
许怀离他最近,听到他沉重的呼吸音,爬到许念桌子上,脸凑近,贴耳听了听:“许念,你没事吧,呼吸声这么重。”
钟老实还没明白咋回事,顺着他怀哥的身影,看向许念:“念哥,你咋红了。”
许念听到钟实开口,才睁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果然比刚才更红了。
许怀打量着许念的脸:“我操,雪人精变洋柿子了。”
许念心想着,我和你还没那么熟。
抬眸瞪了许怀一眼。
这一眼还没拐弯,许怀的手就扶在了许念的额头上。
许念心里一惊,本能地朝后躲,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是病了,全身使不上劲,挣扎了一下,没躲过去,再挣扎一下,许怀的另一只手揽在许念的后脑勺,给他来了个全颅脑包抄,说:
“别动,你发烧了知不知道,烧成夕阳红了快。”
许念不再是抬着半眸看人,像个犯错的小狗,神情居然还有点可怜兮兮。由于烧来得太急,他有点意识混乱,也压根管不了那么多,甚至呼吸时还微微张张嘴。
然后钟老实的老妈子本性显露一览无遗,捏了许念大腿一把,说:
“该,穿着么少,你们南方人可真抗冻。好歹穿个毛裤啊,就一裤皮儿。不烧你烧谁。”
“我去趟医务室。”许怀说。说着便起身朝门口走去。
一起跟去的还有钟实。
他俩出门前,钟实嘱咐前座的李欣欣,看着点许念别让他乱跑,他俩去医务室拿药,给他多倒点热水,看着他喝,喝不下就嘎了脖子往里灌。
刚出门,和班长冻梨撞了个满怀,冻梨拽住许怀:“怀哥,老李找你。”
许怀压根没想理她,装作没听见,急匆匆扭头就走,被冻梨第二次拽住:“老李真找你。”
许怀顿了顿,想:嗯???我着什么急??许念??我他妈才认识他几天???他可别死在我身后,我害怕!!
顿时一种不尴不尬的酥麻感,从脚底蔓延上来,他看看冻梨,又看看钟老实。冻梨一脸问号地拽着许怀的校服。
“那啥,老实你去医务室取药,冻梨你还有事儿没,你跟老实一起去,我不放心他虎逼车车的。”
“咋的了?你病了怀哥?”冻梨问。
“新来那个发烧呢,我怕他死我身后,再回头一具尸体,我跟警察解释不清……”许怀略显局促,搓着手汗,尽量隐藏自己的尴尬。
冻梨说:“我没时间,我还得发卷子,我给你找个人陪他去吧。”
这时一个女同学朝门口走过来。
宽大的校服,举着的手,只能露出手指尖:
“我跟钟实去医务室吧,我看新同学已经趴了。”
当帅哥需要帮助时,女同学挺身而出一点都不意外,只差没争先恐后。
过来的是班上的小透明梅梅,平时没啥存在感,学习还行,忽上忽下的。
文文静静,看样是个胆小不担事儿的主,她能热心肠一回,挺让人刮目相看的,果然帅哥对任何女生都是催动机,连手指都不用动一下,就会有人为他前仆后继。
许怀没多想:“行,你俩快去吧,别一会儿断气儿了。”
嘱咐完,许怀小跑着去了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就老李一个人吊脚摇在办公椅上。见许怀进来,没有一丝要起身对意思。
许怀:“找我?”
老李:“也没啥大事儿,昨天太忙忘了,你得把这学期的艺校夜练时间交一下,政教处需要统计。”
许怀:“就这事儿?”
老李:“不然呢?”
许怀:“这点儿事儿您叫冻梨传达一下不行吗,我还得……”
老李:“你还得干啥?”
许怀又尬了一下,腿脚有点不自然地踱了两步。
许怀:“还得尿尿。”
老李一个白眼:“快滚。”
许怀一肚子气,班里有人发烧,她当班主任的不知道就算了,屁大点事儿还折腾他,耽误学雷锋做好事,让钟老实和梅梅抢了头功。
等他溜溜达达回班的时候,取药二人组还没回,他晃悠到门前驻足,悄悄看了一眼教室最里面的角落,许念趴在桌子上,露出半截脖颈,已经红得非常明显,背部因为呼吸加重,起伏浮动变大。
他“哧”了一声,低声嘟囔:还真是个病秧子。
李欣欣跪坐在许怀的座位上,似哄不哄地让许念再喝点热水,说一会校医就来了,许怀抬了抬烧成肉粉色的手,示意不喝了。
看见许怀插着兜进屋,李欣欣一脸疑问:“药呢?”
“钟实和梅梅去医务室了,我没去。”许怀一直看着倒下的许念,用下巴指了指:“好点了吗他。”
李欣欣撇着嘴摇头:“没,刚打的热水就喝了一小口。”
许怀接过李欣欣手里的一次性纸杯,“我操,真烫,这特么咋喝。”
于是他让李欣欣再拿一个空杯子,倒过来,再倒回去,折一折就能散去大半的热气。
他自己尝了一下口,感觉温度还行,拍拍快“断气儿”的许念。
“起来,喝水。”
许念本想拒绝,他一直醒着,听得见许怀和李欣欣说话。
觉得过意不去,虽然大家才认识没几天,自己突发意外,也不是能预料到的。
他不想麻烦人,但眼下必须让自己快点恢复体力和精神,才能少给别人添麻烦。
他强撑着全身高烧脱力的酸痛,抓过许怀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又原路塞回。
来不及看许怀一眼致谢,就倒下了。
只有许怀那只刚才端着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妈的,我没转杯,这小子是对着我刚才喝过的地方……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