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南下带头人
“军队里要练?”杨学山一看“老道”开始起疑心了,努力让“老道”放松警惕,“我没去过军队。”然后凑到“老道”跟前,“我的眼红肿,打不了枪,军队不要我。”
“老道”仔细看了看杨学山红肿的眼睛后,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看到“老道”放下心来,杨学山乞求道:“听人们说,你会奇门遁甲和张手雷。把这两手教给我呗?”
“老道”听杨学山说自己会这么大神功,心花怒放起来:“说起武功来,我不只会这两招。我会的多着呢!”
“你甭价教我那么多,就把奇门遁甲和张手雷教给我就行!”说罢,杨学山急切地看着“老道”,希望“老道”马上把上述两个绝活儿都教给他。
“老道”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得意地两手向两边伸直,使劲扩了扩胸:“谁说我会奇门遁甲和张手雷?”
“方圆百里都这么传。你的名声早就隔着门缝吹喇叭,——名声在外了!”杨学山特意说“老道”高兴的话。
“老道”更得意了,咧着嘴笑:“还方圆百里!还名声在外!”“老道”扭过身来,乐滋滋地对杨学山说,“你小子嘴够甜的啊!”
“这不是我说的,大家伙都呣儿着说!”说着,杨学山手指山下,“山下那个远台村的青年不也是来学奇门遁甲和张手雷的吗?”
“老道”不屑哼了一声,撇了撇嘴:“他跟你说,是来向我学奇门遁甲和张手雷的吗?”
“在山下的时候,我问他,他说是来跟你学武功的。”
“老道”生气地哼了两下后,向山下瞅去:“他是来监视我的!”
“他来监视你的?”杨学山好奇地问,“你就这么个庙,一没钱二没财,他监视你干什么?难道他也想当老道,惦记着你这座庙不成?”
看着杨学山初出茅庐的单纯话语,“老道”更加放心了:“我看你老弟是个实诚人。我实话跟你说吧,这奇门遁甲是假的,张手雷也是假的。都是骗人的。以后谁要跟你说,他会奇门遁甲,会张手雷,你千万别信他!你想想,墙这么厚,又是石头又是泥的,人怎么穿过去?!”说着“老道”用自己的身体往庙墙上撞了撞了,“人就是撞碎了,也穿不过去!”接着“老道”拍了拍了杨学山的肩膀,“奇门遁甲和张手雷是假的,但武功可是真的!但是学武功,时间短了不行,没个十年八载的都练不成。”
“我可没那么长时间学!”杨学山失望了。
看杨学山着急失望的样子,“老道”觉得杨学山确实不远万里来向他讨教武功来的,不是什么营长派来刺探他来的,感动起来:“但我可以教你几招防身术!常话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杨学山一听“老道”要教自己防身术,竖起两个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看到杨学山真诚地听自己讲,“老道”也真诚起来:“当众人攻击你的时候,你手里必须拿着物,然后找到一堵墙,并以墙作为依托。这样避免受到前后夹击。然后突然打击比较的弱的一个方向,杀出一条血路,快速脱身。”顿了一下,“老道”又侃侃而谈,“现在兵荒马乱,危机四伏,但无论何时何地,遇到危险的时候,你都不要害怕。胆小是祸,胆大是船!一个人在大海游泳,越胆大游,越不会沉没!越胆小挣扎越往下沉没!”
杨学山觉得“老道”说得有道理,不由地点头。
“如果有人搂住你,你要一手快速摁住他的肩膀头,一手拽住搂住你的手,用猛劲儿往上推,他的胳膊就脱臼了,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动作要快力量要大……”然后“老道”给杨学山做了个示范。
杨学山转了转被“老道”示范过的胳膊,体会着刚才“老道”的动作。
“老道”看了看杨学山,拍了拍杨学山的后背:“你这次是不是要去张北口?”
杨学山很吃惊,他没跟“老道”讲要去张北口,“老道”怎么能猜到他要去张北口呢!杨学山强把惊讶压住,然后边看“老道”,边点头。
“你要去的地方对你非常危险!”“老道”说完,转过身,语气坚定起来,“你是佛!苍天会保佑你的!”然后又转过身来,看着杨学山,“你以后当了县长别忘了我啊!”见杨学山沉闷不说话,以为杨学山嫌他“封”的官小了,又改口,“不是县长,是司令,司令啊!当了司令,别把我忘了啊!”
……
杨学山从云蒙山回来后,在家没停留就到县委待命北上了。在县委待命期间,杨学山并没闲着,为北上默默地做着准备。首先琢磨各种枪支的使用,——先是到有枪的人那儿观察和请教,然后自己私下不断琢磨和空手练习掏枪、出枪、瞄准等各项打枪的要领,直到完全烂熟于心为止。此外,杨学山还注意了解要北上地区的天气变化等情况,得知要北上的张北口是个风口,尤其清明期间,空气对流强烈,是全年雨水最多的季节,他就跟管被服的工作的要了一块雨布,以备雨天使用。他甚至还写了一封遗书,现在家里终于有了十多亩地,叫弟弟凤虎一定要好好种地,别误了节气,一年的收成全在于节气……虽然他已经参加了工作,但也是刚刚参加工作,没有任何钱财,只有政府发给他五万边币,自己留下二万边币北上用,剩下的三万边币留给娘买布料做件棉袄,就算我们杨家给娘迟到的结婚礼物吧。现在这三万边币是他唯一能留娘的钱财了,也是他目前孝敬娘最大的能耐了,打娘嫁到杨家,四十年来忍饥挨饿,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冬天穿梭大街小巷,露宿在冰天雪地中,没有穿一件保暖的棉衣。娘已经五十多岁了,凄苦的岁月耗尽了娘的心血,对于娘的养育之恩,他永世不忘。如果他北上死了,他还将托人把留下的二万边币捎回家给娘……
各种准备做好后,杨学山就等着北上了。
杨学山左等右等,等了好几天了,还没北上。一天吃晚饭,他忍不住跑到李军那儿打听消息:“李队长:呣儿回事啊?怎么还不北上呢?”
李军看着急着北上的杨学山,奇怪地笑了:“别人巴不得不北上呢,你却急得猴屁股似的!不缺你吃不缺你穿的,你着什么急?北上可是要死人的哟!”说罢,拍了拍杨学山的肩膀头。
“要革命就会有牺牲!”杨学山学着政治课老师的话,“还得等多长时候?”
“这我也不知道。上级只是让我们待命。”李军睁大了眼睛看着杨学山,看杨学山明白了没有。
杨学山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了,然后向李军请假,回家帮忙种地。
在家种了几天地回来又等着北上。等了一些日子后,还是没有北上的动静。,这让杨学山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3月就报名北上了,快到清明节了,还没有接到北上的命令。而且北边的仗并没有结束,相反越干越凶,怎么就不让已经组织好的北上的人北上呢?
其实,不只是小小的杨学山,当时的太行县委的领导也是瞎子过河——摸不着边。
那会儿,国内的战局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杨学山的命运也随着国内战局的变化而进行了很大的调整。
5月初的一天,被临时调到单乐分区工作的杨学山被叫副县长王杰叫到办公室问:“你过黄河南下去不去?”
杨学山被突如其来的“南下”整晕了:“南下?不是北上吗?”
王杰副县长注视着杨学山:“全国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中原急需干部!太行解放区接到中央命令,你们这批准备的北上的不北上了,要南下黄河,你去不去?”
杨学山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去!”
“那我们把你树为南下带头人。你赶紧回家通知一下家人,收拾收拾东西,做好南下的准备。”王杰副县长郑重地说。
杨学山赶回家,告诉娘不北上了。
听长子说不北上了,不等长子把话全说完,杨魏氏高兴地两眼冒金光:“太好了!看来到史海中那儿去对了。”然后双手合并,面向南,面对太阳虔诚地磨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看到母亲高兴劲头儿,杨学山不想让母亲扫兴,没有马上把南下的话说出来。
“你就在单乐或是南山南武装部干就得了。娘有个事儿什么的,也可以找见你。”杨魏氏紧紧拉着长子的手不放。
杨学山觉得南下的事是瞒不住娘的,因为过几天就得南下了,与其等母亲不痛快的时候告诉她,不如趁母亲高兴的时候告诉她:“不北上了,但要南下。”
“南下?”杨魏氏还沉浸在幸福中,没反映过来,“南下哪儿啊?”
“南下就是往咱们村南边去。”杨学山小心地跟母亲解释,生怕惊着母亲那颗刚刚喜悦的心。
“咱们村南边?”杨魏氏还没理解,“那不正是单乐吗?”还没等长子说话,又说,“那就去呗,才八里地!”
“不是单乐。是黄河以南!”杨学山边看着母亲的眼睛,边小心翼翼地说。
“黄河以南!”如晴空霹雳吓了杨魏氏一跳。她两眼直直看了长子好长时间才又说出话来:“不是说北上来着啊?!怎么到黄河以南去了又?!”然后更加紧紧地攥着长子的手,“当初我们报的北上的名,没价报南下的名。咱们当初是北上带头人,不是南下带头人。咱们不南下了,不当南下带头人了。咱们也不算是对共产党食言!把这身衣服脱了,还给政府!干什么南下!家里十多亩地都种不过来呢!”然后闷着头,把长子拉进屋里,“这是老天爷有眼力价啊!该着你命大留在家里!”
“我都向县长表态,要南下。”杨学山无奈地被娘按在炕沿上,看着娘耐心地说。
“别说向县长表态了,就是向皇帝表态了,咱也不南下了。可摸(mo)着不让北上了!打小儿,算卦的就说你命大。”杨魏氏像得个大便宜似的美滋滋起来,“看来云蒙山是去对付了!明儿,”说罢,叮嘱长子,“明儿!啊,再拜见拜见史海中老道去!”
“都拜过了,还拜什么去?!拜他有什么用啊!什么也不教我!光让我给他干活了!”
“忒有用呗!拜见了一下史海中,北上就不去了。再去拜拜他,说不定南下也去不了!”杨魏氏两眼充满了希望的亮光。
杨学山理解娘的心愿了,眼睛湿润起来:“娘,那不是老道史海中不让我北上了,是共产党的战略决策(杨学山的家乡把策的音读成chai)发生变化了……”
“我不懂。反正我知道,你拜见了一下史海中老道,就不北上了。你要是北上了,还回的来啊?人们都说北上死得人不少!”杨魏氏又叮嘱道,“明儿!再去拜见拜见史海中老道。跟他说,你不北上了,要南下了。让他再施展一下魔法,不让你南下了!”
……
杨学山没有红赤白脸地跟母亲争辩,答应再去一趟云蒙山,以安慰娘的心。他知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儿行千里母担忧!——马上要远离母亲了,母亲就够难受了,再跟母亲争来争去,多让为了这个贫穷了大半辈子的母亲难过啊!让受苦受难几十年的母亲快乐幸福才是后辈应该做的事。尤其是作为长子,应该尽量宽慰母亲,应该让母亲少操心少担心!如果远离母亲的时候,让母亲难受,担忧,甚至哭得死去活来,作为后辈的他心里也不痛快。事后,每每想起娘这悲痛之状,都会深感内疚。
当天晚上,杨魏氏没有睡觉,她先是把家里最好的粮食——小米装进一布袋里,缝好。再在自己大腿上搓了几根麻绳,把杨学山的鞋边纳了几圈,然后把三寸金莲放进去,看结不结实,硌不硌脚,又把家里的一件夹袄拿出来,放在炕沿上,让长子上山穿……
第二天凌晨,鸡叫头遍,母亲把长子杨学山叫醒,把夹袄给杨学山披上,把新纳了鞋边的鞋拿给长子穿,并弯下腰,亲自把手指伸进去,看杨学山挤不挤脚,最后把一袋子小米抱过来:“把这袋小米儿送给史海中师傅!”
杨学山接过小米,掂了掂:“娘,你给史海中拿这么重的礼物,是想让我上山当老道去啊?”
“老话说的好,心诚所至,金石为开!”杨魏氏内心深处农民那种憨厚的朴实的性格显露无遗,然后递给杨学山一根长棍子,“道儿上,拄着,还可以防狼!”
杨学山会意地向母亲点了点头,背上小米奔向云蒙山。
第二天下午,杨学山到了云蒙山。因为已经来过一次了,而且又给“老道”干过活,对庙附近的地形已熟悉。杨学山扛着小米径直迈进到庙里。叫了几声“师傅”后没听见回声,就向里屋探进头,也没看见史海中老道。然后进到庙里,把小米放在已经倒塌了的石头炕上,走出庙寻找“老道”。
转了一圈,也没看见“老道”的踪影,杨学山又回到在庙里等候。
等了一会儿,看着阳光已经快要全被高山遮挡住了,杨学山等不及了,走到庙旁的悬崖上,对着大山喊:“史海中老师傅,你在哪儿,我是佛!”
杨学山喊了一遍又一遍,声音在重峦叠嶂中一声接一声,一声回一声地回荡……史海中好像腾空驾云飞上了天空般在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