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侯知府一颠一晃的进了院子,今晚他喝的有点多,此刻酒劲上头控制不住的头晕目眩不由停下脚步,撑着旁边的一株桃树闭眼微歇。
明亮的烛火透过轩窗直直撒在他脚前,屋内光亮如昼,屋外漆黑是夜,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的声音,一个小厮模样的下人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身形微动眼尾一扫,猛不丁看见桃树下站了一个人,吓得手中的铜盆差点摔落,忍不住惊叫出声“谁,是谁在那?”
侯知府眉梢微蹙,闭上的眼睛不停的转动,仿佛被这嘈杂的声音吵到了,半晌拧着一双眉头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
那小厮眯着眼睛逐渐适应了外面湖南的光线,这才认出是府衙大人,忙不起迭的上前垂手道歉。
说话间,侯知府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脑袋,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的走到了府衙客院。
待反应过来,他下意思的就要抬脚走出这个地方,与于廷坚有关的任何东西任何地方他都不想沾染、驻足。
“既然来了,就进来做做吧。”一道清冷的的声音从打开的轩窗里传出来,不知何时于廷坚竟出现在此,一双幽静的眸子淡淡扫了庭院中的人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端起高几上的香茗轻缀一口,此时他只着了一身素衣长袍,木簪松松挽了一个髻,发尾还带着一丝水汽,显然是刚沐浴完毕,却恰如如名士般风流不羁。
侯知府脚下微顿,脸色难看,但想了半晌,还是提步走了回来。关于今晚的宴会,他心中有些疑问不吐不快!
穿过天青色的帘幔,侯知府看到原本站在轩窗前的人早已端正的跽坐在席上,面前摆着下了一半的棋局,旁边搁着一本《上阳集赋》,他的眼睛不由闪了闪,嘴唇微抿,走到对面安静的跽坐下来。
“武夷郡新进的大红袍,我记得你从前很是喜欢,尝尝。”于廷坚慢条斯理的挽起衣袖,露出一只修长温润的手,亲自倒了一盏茶,递给侯知府,从容自若的说道。
“茶是好茶,但对面的人不知是否还是当年一起品茗论诗的故人?”侯知府瞥了一眼棋局和书,推开茶盏,逼视对方的眼睛。
满室寂静,只余两人沉默相对。
“既然如此,这杯茶我就不喝了。”侯知府看着对方一字一句的道。
“今晚宴会之上,为何对林家小娘子格外另眼相看?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一概不信。”侯知府摆摆手,又道“而且你这般古板的人,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赞一个小娘子,着实可疑。”
于廷坚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身旁的棋盒里捻起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一角。
“这是我们最后一局没有下完的棋,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最后谁胜谁负,不如现在分个高下,请。”
侯知府看了他一眼,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伸手取出一枚黑子,杀进白方的阵地。
他们两人棋风迥异,与自身形象大相径庭。侯知府大开大合来势凶猛,而于廷坚灵活诡变、更擅长悄无声音的包围敌人,一点一点的致对方于死地。
一炷香后,侯知府捻着一颗黑子思量许久,最后颓然一笑,抬手将棋子扔回棋盒“我输了”。
“半子而已”。
“输了就是输了,是我技不如人。”侯知府嗤笑一声。
“你一向偏爱长驱直入、刚猛凌厉的棋路,殊不知以柔克刚,只要我抓到你的漏洞一击即中,你只能一退再退,自然溃不成军”。
“听说林秦两家关系匪浅,既然如此在秦州这盘局里,林家便是马前卒,可以用来试探秦家的态度……其实这次来我还有一个任务。”于廷坚眼皮未抬起,兀自收拾桌上散乱棋子,语声淡淡的向他解释先前的问话。
“两王夺嫡目前已经白热化,京城局势如滚油烹锅,人人自危。楚王背靠太师府,得朝中文官拥护,但晋王手中有二十万禁军,所以……”
“所以你们瞄上了靖北候和定远军!”候知府不等他话说完,气的脸色通红。
“圣祖立下规矩,北境定远军世代隶属靖北候秦家,任何皇室众人都不得打它的注意!你们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陛下知道?还有你竟敢说给我听,就做好被褫职的准备吧。”
“你不会。”于廷坚笑着看着他,开口异常坚定。“我是你哥啊。”
……
此话一出,侯知府的身形好像突然佝偻起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他嘴角微翕,想反驳,却无法反驳。
没错,他们是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科举,一起做官,他们是兄弟也是朋友。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却渐行渐远,互相猜忌呢?
哦,是从景隆二十三年的科考,那次他们兄弟一同赴考,本以为位列一甲稳操胜券,却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太师府幼子,导致他掉落二甲,而于廷坚的状元不知因为什么也变成了探花。
后来赶赴琼林宴,他无意中听到了那位新科状元所做的文章,顿时如遭雷劈。
那熟悉的遣词用句、文章架构分明是于廷坚的文章,可为何变成了新科状元的得意之作?他疑惑,他不解,顾不得上其他连忙去找于廷坚,却正好看到了他恭敬的向楚王跪地行礼。
……
侯知府眼眶瞬间猩红他忍不住质问道“楚王无德无才,狭隘偏激,谁都看得出他绝不是帝王之材,你究竟是中了什么迷魂汤,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死心塌地的助他。”
“如今你还是当年那个清风霁月、郢中白雪的探花郎吗?”侯知府失望的闭上眼睛,眨了眨欲要脱眶而出的眼泪,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