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迟不归之死(上)
最后一步,是将阿月泡入用药材熬出的汁水之中,补养元气。
容晚玉累得连手指都抬不动了,便交给了秋扇和丹桂。
自己则和塔姆亚一起,退到了屋外等候。
刮骨香之毒霸道,此法集了四人所长才研制得出。
先是阿月自己擅长的香道,用以舒缓病人的心神;再是卢御医以毒攻毒的法子,辅以容晚玉的针灸引出毒血;最后是孙御医擅长的养生调理之道,固本培元。
步骤紧密,缺一不可,阿月也是第一个试验此法之人。
塔姆亚沉默地站在容晚玉身旁,容晚玉缓了缓神,开口向他道谢,“今夜辛苦你了,你先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
塔姆亚看了一眼容晚玉,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问她,“你知道她刚刚说的北域话是什么意思吗?”
适才情形急迫,容晚玉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阿月的状态上,哪里听到了她的呢喃之语,摇了摇头。
塔姆亚见她似乎当真不知,才开口道,“是月路纳族的祈祷语,请月神原谅我的罪孽。”
北域部族繁多,有些古老的部族有自己专属的语言和文字,月路纳族便是其中之一。
容晚玉看着塔姆亚的年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十分惊讶,“你不是说,这个部族灭族已久吗,你怎么知道他们部族的话?”
塔姆亚摸了摸自己的面孔,“母亲孕育我时,惊惧不安,我生来便比同龄人生长更慢,成年后也显得格外稚嫩,实际已经近而立之年。”
从一开始打照面,容晚玉凭面相便以为塔姆亚年岁不大,未料竟然比自己大这么多。
他之后的话,让容晚玉明白了,他眼底的沉重。
“你可知,母亲孕育我时为何惊惧?因为她的三个孩子,我的兄长姐姐都被月路纳族抓走试药,最后只有姐姐逃了回来。”
塔姆亚说起这件事,难得言语有十足的憎恨,虽然他没有见过哥哥姐姐,但见过母亲生下自己后的疯癫,日日唤着三个已逝的孩子的姓名。
“姐姐虽然逃了回来,但没能活下来,只会念一句话,就是月路纳族的祈祷语,后来便是我母亲日日念着,直到她过世。”
塔姆亚看着阿月所在的房间,言之凿凿,“她是月路纳族的余孽。”
自从容晚玉知道阿月的身世后,便一直没有向旁人提及过。
对于澧朝和北域人而言,已经灭族的月路纳人依旧是不可饶恕的存在。
除了北域人的孩童,澧朝北境的孩童也有被掳去试药的。
阿月身在其中,心却未同族人一般沉沦,她善良坚强,为了阻止族人的癫狂,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亲人。
容晚玉没有去辩解阿月的身份,因为塔姆亚在这里帮忙的时日不断,也见识过阿月的蛊虫手段。
“塔姆亚,阿月从未认可过月路纳族的罪行,她也是受害者。”
容晚玉想说阿月从小被月路纳族的圣母,她的母亲虐待,想说阿月偷偷放走过一些孩子,想说阿月引澧朝大军踏平了月路纳族,想说她如今以身试毒,命悬一线,也是为了再一次阻止月路纳族遗留下来的危害。
但她不能。
月路纳族的遗孤和罪魁祸首的女儿无法相提并论,若阿月是月路纳族圣母之女的事情传出去,只会给阿月带来更大的麻烦。
“塔姆亚,我希望你能相信我,阿月会选择以身试毒,便足矣证明她心地仁善,绝非从前月路纳族人那样恶毒。”
容晚玉诚挚的话,让塔姆亚有所触动,阿月这段日子所受之苦他看在眼里。
而且刮骨香的配方大多用了北域的原料,可见出自北域人之手。
塔姆亚之所以愿意留下来帮忙到现在,也是担心背后之人若将此香用于北域,那对北域的部族,也是一场大难。
从小便铭记于心的仇恨,和眼前看见的一切,让塔姆亚感觉到了矛盾。
最后他没有回应容晚玉的话,而是选择了离开,回到鸿胪寺。
离开前,他背对着容晚玉,作出了一句承诺,“她的身份,我暂时不会告知别人。但若有一天我知晓她做了错误的事,我不会保持沉默。”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容晚玉对塔姆亚的为人也有了深刻的了解。
她略略松了一口气,知晓塔姆亚如此说,便暂且不会揭露阿月的身份。
“谢谢你,塔姆亚。”
塔姆亚离开后,容晚玉也没有睡意,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
“迟不归,我好累,你还好吗”
“迟不归,去死吧!”
小小的茅草屋,被大火点燃,火势凶猛,困在其中的迟不归难以逃脱。
屋外还围着不少村民打扮的人,他们看着面黄肌瘦,显然是长期食不果腹所致,看着熊熊火光,露出了畅快的笑意。
不少人大声叫着迟不归的名字,唾骂着他为官不仁的行径,仿佛只要他死了,这场荒唐的清田之行便能终止。
大火和浓烟遮掩之下,迟不归用提前备好的打湿的布帛包裹住了口鼻。
他看了一眼特意留出来的窗户,心中明白,自己提前布置的人一定出来岔子。
再等下去,便当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正当迟不归想要逃身时,忽然刀光闪过,一柄长刀从浓烟中挥砍而出,直逼迟不归的面门。
迟不归险之又险地仰身避开,抽出腰间的软剑,和黑衣人对峙起来。
一个用剑,一个用刀,偏偏招式有些相似,过了数招也是平手。
“世子,停手吧,我不想伤了你。”黑衣人忽然开口,率先收回了长刀。
久违的称呼,让迟不归想起了什么,站定身形后,才看清了对面人的眼睛,“安叔?”
对面的人扯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在寒山寺时,他曾假扮高僧,行刺皇帝未果,在迟不归有意放水下,逃离了寒山寺。
“是我,世子,我是来救你的。”安叔笑了起来,眼尾尽是褶皱。
见到熟人,迟不归稍卸防范,收剑上前了一步。
未料一根长箭,破焰而出,直逼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