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筹码
厉卿臣脑中闪过这种可能,虽当下无法笃定,但以靖王父女的狭小度量,做出这种事还真不奇怪。
捋清这些,要如何做,厉卿臣心中便有了成算。只是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屏风,他却不便将真实打算当着厉子濯的面说出来。
于是只用一副疏离凉薄的腔调,道:“你家老爷既然犯下了重罪,阖家下狱也是应当,此案自有三司审理,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至于你所求,我与你家小姐不过数面之缘,恕我爱莫能助,你且回吧。”
……
紫俏不敢置信的抬起一双泪眼,看着眼前朦胧的高大身影。
“小王爷说与我家小姐仅是数面之缘?”她不甘心的问。
厉卿臣冷眼睨着她,反问:“怎么,难不成你家小姐告诉你她与我的交情甚笃?”
紫俏被问得没了话,用力咬着下唇,心道果然还是自家姑娘看人心看得更准一些。
方才在狱中之时,姑娘交待她若小王爷袖手旁观,就叫她以那话相要挟,她当时还暗戳戳觉得姑娘小人之心了。可如今看来,果然人心是试不得也不能过多相信的,生死关头还是得靠筹码自保。
紫俏颤巍巍站起,语气冷静又有力量:“对了,我家姑娘还叫奴婢给小王爷带一句话。”
厉卿臣皱眉看着她,希望她能就此打住,可显然紫俏并不解其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就算小王爷忘了昔日救命之恩,也不该忘了城郊池塘下面埋藏着的秘密。卫家人若无事,那秘密便如石沉大海。卫家人若有事,那秘密也会浮出水面,成为卫家人的陪葬。”
说罢这话,紫俏再无留恋的行礼告退。
厉卿臣杵在原地,却是良久未动。
卫菽晚这是在要挟他?
要死大家一起死?
厉卿臣牙关紧咬,额间青筋暴起。他不过是掩人耳目,又不是当真不救,可她竟就如此沉不住气的露出了这副面目!
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浊气。
“啧啧啧啧啧~”厉子濯发着怪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走到与厉卿臣并排而站的位地停下,看着窗外那丫鬟离去的背影。
“卫家连一个小丫鬟都如此嚣张,可见那卫小娘子必不是省油的灯~”他转头看向厉卿臣,脸上是万般的不解:“这样的女子,到底是哪里招你喜欢?”
厉卿臣也将目光斜向他,再次重申:“你是要我再说一遍?我同卫姑娘只是寻常交情,机缘巧合我救过她,她也救过我,说起来也算扯平,两不相欠。”
厉子濯不由又笑起来,笑声不大却前仰后合,叫人看着便心头发堵。
厉卿臣懒得再理会他,只丢下一句:“我还有庶务在身,就不在此陪兄长了,若兄长喜欢我这里,大可留下来用过午饭再走。”便大步出了静尘阁。
厉卿臣命顾庄备车,不多时便乘着马车出了府。
他不在府中,厉子濯自也不愿留下,没人斗嘴多无趣啊。是以也由后门出了府。
只是厉子濯的马车绕行一圈后,又来到了王府的前门,在路边略一驻,便有个守在路边卖糖葫芦的小贩迅速撩帘上了马车。
“大公子。”那小贩向厉子濯行礼。
厉子濯掀了掀眼皮儿,神情懒怠道:“行了,不必多礼了,我那弟弟刚刚往哪边去了?”
“回大公子,刚刚小王爷的马车沿朱雀大街径直向北去了,瞧着像是要进宫。”
“呵呵呵呵——果然!”厉子濯一早就猜到厉卿臣多半是要进宫面圣,为那卫家小娘子求情去了。表面冷绝,心里却炙热,不过是表演给他看罢了。
能将自己这位好弟弟的心思猜透,这叫厉子濯极为开心。不过他笑着笑着,突然止住,那肆意高扬起的唇角还未落回,语气和目光就变得阴沉无比起来:“你刚刚唤他什么?”
“小、小王爷啊……”那小贩迟疑道,一时想不出这话能有什么错。
可眼前的厉子濯面目却逐渐变得狰狞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透着股阴狠劲儿。那小贩吓得赶紧双膝跪地,虽不知自己错在哪儿,但还是赶紧求饶:“大公子,小的……”
可他叨扰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只手紧紧钳住了他的脖颈!小贩的脸很快涨得通红,可厉子濯根本没有要收手的意思,任他如何挣扎,他的手越钳越紧……
车毂转动,王府门前只驻停了片刻的奢靡马车驶离,却有一个人从车上滚落到路边,然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府门前并非闹市,寻常不许贩夫走卒摆摊,也只有这种抗着糖葫芦麦杆的流动小贩可以稍作停留,是以他倒在地上并没有其它人及时发现。
最后还是由王府门前的侍卫发现了这边的状况,过来试了试鼻息,发现已经没气了。
马车上,坐在副驭位的厉子濯心腹曹安,回头向车里人提醒:“大公子,这里毕竟是盛京地界,这样做恐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厉子濯冷哼一声:“你听听,他刚刚称我那好弟弟什么?小王爷!”
曹安自然知道这是大公子的逆鳞。想当年于侧妃诞下了大公子,王爷有心将侧妃扶正,给大公子一个嫡长子的身份。
奈何盛京城的这位万岁爷突然心血来潮下旨赐婚,将自己的亲妹妹昭蕙公主许配给了王爷。
从此便断了于侧妃的封妃之路,也断了大公子成为嫡子的龚爵之路。
厉卿臣被立为世子后,许多人明里暗里都爱敬称他一声“小王爷”,可这三个字却如针芒一样刺在于侧妃和大公子的心窝子上!
在谯川时,为了这样的忌讳大公子已处置过数人,连王爷也心中有愧,不忍心责怪他。可如今是在盛京,不是谯川。
大抵是看出曹安的忧心忡忡,厉子濯无所谓的安抚一句:“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人死在王府门口,我那好弟弟自会为我擦干净屁股。”
……
日轮正午,根根金线刺穿云翳,纵横交错的射在琉璃瓦上,将大邺宫的宫殿衬得愈发崔嵬壮丽。
厉卿臣正往天禄阁的方向去,这个时辰圣上应当刚刚用完午膳,会在天禄阁小坐半个时辰消食,然后再去午憩。
可当他乘着辇车快行到天禄阁时,却看到了迎面行来的另一乘轿辇,上面坐着盛公。
盛公年迈,入宫出宫时皆依特例,可如皇子亲王一般乘轿辇。
二人均未下车,隔空颔首见礼后便擦肩而过。
到了天禄阁前,厉卿臣未急着觐见陛下,而是先找相熟的小公公问了一句:“方才盛公可是来面圣了?”
“回小王爷,盛公是来过,只是圣上未见他。”
“为何?”
那小公公谨慎的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悄声提醒:“圣公是为了给卫家求情来的,陛下这会儿不想见。”
厉卿臣了然的点了点头,而后未行觐见,而是原路折回,又出了宫。
既然圣上连盛公的求情都不愿意听,自然也听不进去旁人的求情,那他觐见也是徒惹圣怒。倒不如暂时隐藏他与卫家人的关系,暗中行事才更不容易引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