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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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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侧高耸的宫墙,将这条宫道衬得愈发狭仄漫长,只有随风飘过墙垣的花瓣给人带来一点安慰。

    卫菽晚坐在步辇上继续往宫门的方向行进着,心却莫名有些落寞。

    这厢被元悫请去某座宫殿的温婵,在进了一扇大门之后,先前一路而来的喜悦之情便有些淡下来。看着眼前荒芜的院子,温婵猜想这应是皇宫里某个废弃的冷宫。

    “你没带错路吧?小王爷确实要在此处见我?”扫量一圈儿后的温婵,带着几分不安问身后的元悫。

    但她没有等到任何回答,疑惑间温婵转头去看,却发现刚刚还跟在自己身后的元悫此时已不见了踪影。

    温婵心下一慌,愈发觉得此事透着诡异,抽搐片刻便要调头回去,然而才走到门前那两扇斑驳的朱漆大门就重重砸了过来!

    被封死退路的温婵更是震惊害怕,试探着伸出双手去拍那门:“谁在外面?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温姑娘。”

    冷风幽咽,携着男子清浅温雅的声音吹至耳畔,温婵一下就听出这是厉卿臣的声音。

    温婵惊喜掺半地转回身子,果然看到先前空阔的院子里立着一道高大的男子身影,他负手背对着她,可那濯濯身姿温婵不会认错,确是小谯川王厉卿臣无疑。

    “小王爷,你这故弄玄虚的约见,险些吓到婵儿……”

    “抱歉。”

    听到他的歉疚,温婵心下一暖,旋即就原谅了。惊惶没有了,此时便只余女儿家的羞涩:“倒、倒也没什么,只是不知小王爷这么晚了还不让婵儿出宫,可是有何要紧事?”

    温婵在指尖轻绕着帕子,心下“扑扑”直跳,直觉厉卿臣今晚定是要向自己言宣情衷,才会如此神神秘秘。

    想她痴等了太子这么多年,可每回面对太子之时,却从无眼下这种感觉。她对太子的向往只是太子能许她一个尊贵的身份,可直到遇到小谯川王,她才知道什么是动心。

    见厉卿臣不答,且依旧背对自己,温婵轻咬着唇,意带催促:“再过一会儿,宫门便要落钥了……”

    “无妨。”厉卿臣终于有了回应,温声说着:“今晚就请温姑娘留宿宫中吧。”

    “留宿宫中?”温婵一怔,虽则这不是她刚才盼望听到的话,可这意味着什么她自是再清楚不过。

    圣上今日给小谯川王选妃,小谯川王直接将她留下,那自然便是选定了她做世子妃。只是这又有些于礼不合。

    温婵毕竟是重臣之女,又是贵妃的亲侄女,小谯川王本应以三书六聘之礼,用八抬大轿将她迎入王府,却不该如此草率直接的让她留宿宫中。

    温婵一时有些迟疑,这虽表明了厉卿臣对自己有意,却也透着某种轻慢。就如眼下的厉卿臣虽是在说让她留下,却始终背对着她,没有给出一点尊重。

    温婵想上前再同厉卿臣好好说说,然而走到厉卿臣的身侧,勾头去看他的神情时,却看到了一只鬼面獠牙!

    “啊——”

    温婵惊呼一声,本能的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腿无力,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而那只“鬼”也转过身来,向着她缓缓蹲下。温婵下意识撑着地往后缩,这时一句“抱歉”从他的口中溢出,接着他便劈掌砍了一下她的侧颈,她立时昏了过去。

    不一时,冷宫的门再次打开,元悫带着一个小太监进来,只是这回的元悫脸上罩了一层黑纱,叫人看不清面目。

    “主子,人带来了。”元悫不仅隐藏了自己的面目,甚至还对厉卿臣改了称谓。

    戴着鬼首面具的厉卿臣看向那个“小太监”,正是女扮男装被他安排混进宫来的凤婉。

    “婉嫔娘娘,今晚还请你扮成她的样子,好好服侍咱们陛下。”说着,厉卿臣垂眸瞥向倒在他脚下的温婵。

    凤婉盈盈蹲下身,伸手扳正温婵的脸,眼中闪现一丝诧异:“她是谁,倒有几分像温贵妃年轻之时。”

    “她是温贵妃的亲侄女,叫温婵。”

    凤婉点了点头,“难怪。”

    之后厉卿臣又交待几句,大致指明了凤婉今日扮作温婵后要做的事情步骤,温婵越听心下越是狂跳不止。

    经过这一场长达五年的分离后,她早已意识到自己是如何深爱着圣上,哪怕不能以自己的真面目回到圣上的身边,只要还能像过去那样依偎进他的怀抱,她就满足了。

    听完这些后,凤婉满是感激的看向头戴鬼首面具的男子:“你既能让我重回陛下身边,便是我凤婉此生的恩人!其实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遮掩面目,我对你只有感激之情,便是有一日我被识破判死,也绝不会出卖恩公!”

    面对凤婉的惓惓盛意,厉卿臣却付之一笑,走前冷声提醒了句:“‘恩公’二字,往后不要再叫了。”

    凤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当最后这句是谦辞。然而常年跟在厉卿臣身边的元悫却窥出了一点天机:

    难道这两个字在自家主子心里,已成了某人专属?

    ……

    冷宫外有厉卿臣的人守着,半个多时辰后,一个崭新的“温婵”便推门走了出来。

    不只容貌极度肖似,凤婉连衣裳也原样换了温婵的,从内到外一丝不苟。她自是深知今晚对自己的关键。

    隐在树后的元悫对她道:“主子让你去玉粹宫等着,随后的事他都为你安排好了。”

    凤婉点了点头,正要提步,眼底掠过一抹不安:“对了,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她?”

    “自是不会留下她的命。”元悫语气笃定。

    听了这话,凤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抬脚径直往温贵妃的玉粹宫去。

    曾在这座后宫叱诧风云多年的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宫一殿自是无比熟悉。

    待人走远,元悫便回到冷宫打算处理真正的温婵,找到人时却略有一些意外。

    不知是不是凤婉将对其姑母的恨意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温婵被凤婉取走衣裳后就这么赤条条的被扔在冰凉的泥地上,没有一丝遮掩。

    元悫叹了口气,上前拾起被凤婉丢弃的太监衣裳,随便给温婵裹了裹,交给身后负责今夜往宫外运倒恭桶的两人。这两人亦是他们谯川王府安插在皇宫里的细作,自是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温婵运出宫去。

    只是那两人抬动间发觉温婵尚有鼻息,便请示:“可要将她溺毙?”

    “不必,出了宫自有人接应你们。”说罢,元悫先行一步离开此处

    温婵当然不能死,她将作为未来能制衡凤婉的一颗棋子,被小王爷囚在京郊的某个地方。

    永宁殿乃是谯国归附时,平嘉帝赐予谯川王的宫中居所。一来是为彰显他对昔日谯国皇室的重视和信任,二来也是想时时告诫他们,只有对大邺忠心不二,才能换来谯国百姓的永世安宁。

    谯川王远在谯川,这座宫殿也就成了个象征性的摆设,直至厉卿臣入了京来为质子,这座宫殿才算派上用场,成为他偶尔留宿宫中时的寝殿。

    此时天色已晚,一轮皎月徐徐东升,永宁殿的灯树也被渐次点亮。厉卿臣坐在书案后,专心摆弄着几团烂纸。

    这便是卫菽晚给他的那份名单,此时已由一团分为了几团,但委实再难拆分下去,且打眼看去上面的字迹没有一个还能看清的,即便能用尽法子将纸张恢复平整也没多少用处了。

    厉卿臣似也放弃了,身子往椅靠上一仰,默默叹了口气。

    依大邺朝律,官宦人家的奴仆买卖必须造册上报,将簿书留存,为的是监督官员贪腐。可是十二年前,卫政还不是官身,只是一介商贾,卫家的奴仆买卖便很难找到存档。

    思来想去,大抵也只能问问吴郡那些牙行了,只是牙行交易频繁,通常也不会将这些簿书留十二年之久。

    那么这份名单便极有可能无法重新核实。换言之,卫菽晚弟弟卫呈秀当年遭人陷害以至失明一事,便永无查出真相之日了。

    厉卿臣正捏着眉心思索之时,元悫回来复命。

    “小王爷,事情都安排妥了。婉嫔已扮作温婵去了玉粹宫,真正的温婵也已被送出了宫,而玉粹宫的内线也将软骨散放到了温贵妃的玉枕内,想来用不了多时温贵妃就要发病了,到时玉粹宫的宫人会第一时间去禀报圣上。”

    一切都井然有序,照着厉卿臣的筹划进行着,可元悫却从主子脸上看不出一点高兴模样。

    “小王爷,可是还有何难题?”

    “与此事无关。”厉卿臣松开了眉心,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让平日过于精明凌厉的眉眼间显露出一丝温软。

    似在告诉世人,他亦是个会为七情六欲所困的凡人。

    元悫鬼使神差的问出一句:“可是卫姑娘那边有何不妥?”

    厉卿臣蓦地掀起眼皮看他,“为何有此一问?”

    元悫拧巴着五官,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最后低下头去还是老实答了:“属下见小王爷每回遇上卫姑娘的事,总有些过于放在心上。”

    “你该知晓,上回中箭时是她救了我的命。”厉卿臣一脸正色道。

    “可是、可是在那回之前属下就发现——”

    “行了!看来还是交待给你的事情太少了,才让你练出这张婆婆妈妈的嘴来!既然如此,你再去安排人往吴郡走一趟,查一桩十二年前的旧事。”

    被厉卿臣打断,元悫也不敢再继续先前的话题,只疑惑道:“十二年前的什么事?”

    “十二年前吴郡的卫家老宅曾一夜之间遣散了所有下人。你叫人去牙行问也好,找过去的老街坊请教也罢,我要你一月之内查出这些人如今的去向。”

    元悫:“……”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着卫姑娘的事!

    元悫越发笃定了此前心中的怀疑,小王爷是当真与过去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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