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刁难
卫菽晚卑着身,立领微翘,混着浓烈脂粉香气的风悄悄灌入她的领缘,就像一条蛇在她的脊背上游走。
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知道云安郡主已走到了她的近前,紧接着就看到一双缀满东珠的锦履闯入自己视野。
“原本今日荣安县主要与本郡主同来,奈何昨日突发了高热,来不成了。本郡主最不喜形单影只,听说卫姑娘对这盛府颇为熟悉,不如就来同本郡主作个伴儿,陪我四处逛逛?”
云安郡主声调清脆张扬,携着上位者的盛气铮铮入耳。
卫菽晚早有准备,张口便回道:“郡主赏识,菽晚本不该推拒,奈何今早已与家弟约定,会陪着他去后院赏菊。”
身旁卫呈秀也微微弯唇,展露出个笑容:“是啊,早便听闻盛府的菊园中有菊近百种,心向往之,奈何我目不能视,遂缠着家姐一一描述与我听。还请郡主勿要怪罪。”
“呵~”云安冷笑一声,目光在说话的少年身上停留。原想奚落这个瞎子几句,却意外发现他清颜玉骨,仙气斐然。
连那杳杳不见聚焦的两道僵冷目光,都好似透着对红尘俗世的看淡。
霎时云安的心底就生出一股唏嘘之感,美玉有瑕,可惜了。
对卫呈秀没了脾气,云安转而又揶揄起卫菽晚来:“你们倒真是姐弟情深,不过难道你们卫府没有下人,弟弟赏菊就非得由你来陪?”
“郡主身边也仆婢成群,并非形单影只。”卫菽晚冷静应对。
若说先前云安不过是存着刁难捉弄之心,此时便当真有些火起,一双杏眼不自觉就瞪圆了两分。身旁鄄嬷嬷自是瞧出,立时站出来要替主子好好教训教训!
“卫姑娘,你不过江左商户女出身,即便来了盛京勉强跻身千金贵女之列,在郡主面前如此说话也委实是放肆了些!”
卫菽晚既不惧也不恼,抬眼看着那位嬷嬷,淡淡道:“商户女也好,千金贵女也好,所幸爹娘给了我个自由身。”
这话初听不觉有什么嚣张之处,可鄄嬷嬷却被她这句话气得暗暗咬牙,一双褶子满布的三角眼瞬间瞪得比自家主子还圆。
这可不就是在挤兑她这个卖身为奴的,顺带还嘲讽了她那早已故去的爹娘!可宰辅门前七品官,难道她个郡主跟前的心腹,还比不过一个小小的商户?
“呵呵,”鄄嬷嬷气极反笑,“卫姑娘尚未进宋家的门,就将宋家克得家破人散,这自由身也算来之不易。”
“还请嬷嬷慎言!”卫菽晚倨傲地抬了抬下巴,一脸正气道:“您这话叫别人听去,还只当是刁奴反主,在外诋毁自家主子呢!”
“你!”鄄嬷嬷这回是当真被她气得脸红筋暴,眼射怒火。
若不是碍着卫家老爷好歹是个官身,她早就像平日教训那些不长眼的平头百姓一样,命人去撕了这小蹄子的嘴!
眼下这种场合,她却得克制着些,沉了沉气,傲慢道:“郡主是皇亲,愿意同你亲近那是你休来的福分,京中哪位千金小姐不是眼巴巴地往郡主身边凑?你如此不识抬举,还口出狂言,老奴瞧着卫家这是没将规矩教好!”
孙绿蓉在旁隐忍了多时,见这刁奴还是没完没了的为难自己女儿,终是开了口:
“菽晚自小养在江左,无拘无束惯了,同京中女子自然性情不一,还请郡主海涵。至于这位嬷嬷所谓的‘规矩’,不巧,我们卫家的规矩自来就是‘但行善事,不攀权贵’。”
卫家夫人不卑不亢的陈词,令得云安郡主和鄄嬷嬷双双噎住。云安也看出来了,不只卫菽晚不是软柿子,她娘也不是善茬,看来还真是一脉相承的秉性。
无声的硝烟在盛府门前弥漫,倒是门里蓦然传出的一阵爽朗笑声打破了这暂时的平静。
“哎呦,云安郡主这是几时到的?还有卫大人,卫夫人也来了?既然都来了,岂有在门外站着的道理,府内早已备好了各式茶果香茗,诸位快请进府叙话吧!”
盛家长媳,盛云的母亲徐氏边说着,满面春风的迎了出来,显然是刚刚得了门房递去的消息,替卫家解围来了。
孙绿蓉自是明白,上前同徐氏热络寒暄,打算将先前的针锋相对揭过。云安这边也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然而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停在了盛府门前,这回来的人竟是靖王妃。
“母亲!”一见能给自己撑腰的来了,云安快步迎上去,挽住靖王妃的一侧胳膊就要告状。
靖王妃却在她额前轻轻戳了一下,既是责备,也是宠溺:“你呀你,从来就是一副急性子。想要卫姑娘陪你玩,就好好同人家说,哪有这样恫吓的?”
就在在场众人皆以为靖王妃是个通情达理的性情时,靖王妃接着说了下去:
“就像过去带回府里的那些猫猫狗狗,哪只不是还未来及同你熟悉,就被你一气之下拔毛剥皮的?”
将自己女儿跟阿猫阿狗相论,孙绿蓉听不下去,眉心一皱当即便要说些什么,却被自家老爷扯了扯胳膊阻止。孙绿蓉不忿的瞥他,他却一脸严肃地朝她摇摇头。
夫人性子直,脾气大,卫政是从不去约束她的。可今日不同,今日面对的是靖王府,这头便不得不低。
冷静片刻,孙绿蓉也想明白了当下利害,只能咽下这口气。
一旁的徐氏也神容尴尬,若只是郡主,她倒还能和和稀泥应付过去,可如今耍威风的是靖王妃,这仗便不好拉了。
这时靖王妃又开了口,还是那副笑模样:“听说你们卫家在江左时,是靠调香发迹的?”
孙绿蓉不愿理会,卫政便点头应了声:“是。”
“那卫姑娘自然也很会调香了?”
被点了名的卫菽晚,正想开口否认,却听靖王妃继续道:“上回宫宴时就听盛夫人提起过此事,说是卫姑娘送的醒神香极为奏效。”
徐氏咽了咽,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了看卫菽晚,心说都是自己多嘴夸耀连累了这小丫头。
卫菽晚不得再否认,只好答道:“是盛夫人谬赞了,臣女资质愚钝,技艺粗浅,所调之香委实难登大雅之堂。”
“你也不必过于自谦,你父母能将调香的生意做至江左首富,你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正巧我昨晚少眠,如今头脑昏沉没什么精神,你就来给我调一个醒神开窍的香吧。”
“可是臣女今日是来向盛公贺寿的,并未随身携带香料,不如等……”
“这还不好说,你们卫家不就同盛府相邻,叫下人调头去取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