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人赃并获·尔等何人
妙玄姑娘施施然又将那玉佩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
“这玉佩瞧着倒是精巧,像极了心爱之人送与情郎的定情信物呢!”
说着竟掩嘴轻笑起来,目光还有意无意地扫过文之宁,孙凌珊以及苏攸攸等人。
苏攸攸心中暗叹,这幕后之人也太狠毒了吧,分明是想把段宵往死里整啊!
不仅要让他担上这盗窃的罪名,还要制造他与女子私相授受的假象,这两样一旦坐实,他将是彻彻底底地身败名裂,本该触手可及的大好前程就算是全完了。
陈都头向妙玄摆了摆手道:
“行了,姑娘先请回吧,待公堂审理之后,定会物归原主。”
“是,那便有劳官爷了,小女子先告退了。”
“慢着!”
孙凌珊回过神来,叫停了妙玄的脚步,妙玄转身看向她,淡定从容道:
“原来孙小姐也在,不知有何指教?”
“你凭什么说是他偷了你的东西?”
“哦?他吗?”
妙玄好奇地看向孙凌珊指着的段宵,与他四目相对了一瞬后,突然笑道:
“果然是个俊俏的少年郎!早知如此,不如不惊动官府了,咱们私了如何?”
段宵垂眸不语,大家都心知肚明,事到如今,已经惊动了官府,外人也都知晓他偷盗的嫌疑,若是此时私了,那就算不是他偷的也说不清楚了,反而坐实了他偷盗的罪名。
孙凌珊道:
“你休要打岔,还没回答我呢!”
“孙小姐可冤枉妙玄了,妙玄只知丢了东西,又听说有人在这里瞧见那东西,是以才报了官,至于是谁偷的,妙玄可并不知晓呢!
孙小姐,没别的事妙玄就先走一步了。”
孙凌珊一时无话。
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妙玄姑娘就这样走了,与段宵擦身而过。
与此同时,钟声响起,是书院下午上课的时候到了。
那陈都头见该搜的东西也搜出来了,该抓的人也抓到了,人赃俱获,长舒一口气,一拍大腿,站起来道:
“行了,回去交差!”
所有官兵轰然应是,各自行动起来,撤岗的撤岗,押解的押解,整装列队待发。
“等等!你们不能把他带走!”
陈都头一瞧,说话的竟然是孙凌珊,无奈道:
“凌珊小姐,咱们也是奉命行事,只管拿了人回去,至于这案子如何,那要到了公堂之上再论,凌珊小姐莫要为难咱们了!”
“你放了他,我会向父亲给你求情,不怪罪于你!”
这种儿戏之言陈都头自然不去理会,只道:
“咱们赶着回去交差,瞧这大太阳的,凌珊小姐还是别在这儿晒着了,回去吧回去吧,大家也都散了吧!”
孙凌珊气极,一跺脚:“我这就找父亲去!”说着便与丫鬟秋霜匆匆离去。
陈都头暗自摇头,带着那一队人马列队刚要出发,又有人喊道:
“诸位且慢!”
这次出头的是文之宁,陈都头不禁扶额,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给他添乱。
“文大小姐,有何指教?”
“敢问那失窃者何时失的窃?又是何时报的官?”
苏攸攸与文之宣几人相视一眼,瞬间明白文之宁的用意。
“昨日失窃,今日午时报的官!怎样?”
文之宣道:
“据我所知,昨日段公子从辰时至戌时都不曾在书院,亦没有与那妙玄姑娘有任何接触,此事多人可以作证!”
萧渐逸道:
“我作证,他说的属实!”
谢恒也道:
“我也作证,昨日段公子一直同咱们在一处,根本没空去偷人家姑娘的东西!这位官爷,你们今日怕是抓错人啦!”
“这些话你们到公堂上再说,休要在这里妨碍办差!
我说你们还停在这儿做什么,倒是快走啊!”
陈都头不耐烦地催促着那群下属,一位官兵跑过来报:
“头儿,前面走不了了。”
只见院长文重在林若澜与纪渊等人的陪同下,后面聚集了书院所有□□,甚至还有饭堂的厨子和杂役,浩浩荡荡往这边走来,恰好将寝舍通往外面的路堵了个严实。
“父亲!”
文之宁拉着苏攸攸与文之宣率先站到文重这边来,谢恒与萧渐逸紧随其后。文重看到苏攸攸,颇感意外,但也并未多言。
那边围观的众学子见状,也不由自主地向这边靠拢过来,如此一来,陈都头率领的那一小撮官兵瞬间显得不够看了。
他不由皱了皱眉,上前拱手道:
“院长大人来得正好,今日我等奉命来此办案,多有叨扰,现已人赃并获,须一并带回官府复命,院长大人还请行个方便!”
“这位都头,我书院自创办以来,向来对学子品格修为督查严明,不知这学子因何被捕?”
陈都头耐着性子解释道:
“实不相瞒,适才在这位学子屋中查获被盗赃物,请院长过目。”
文重不经意扫了一眼,见到玉佩时神情微顿,苏攸攸明显感觉到身旁文之宁有一丝气息不稳。
文重不动声色道:
“便是如此,也并不足以证明他就是盗窃之人。”
此时,一直沉默的段宵突然开口道:
“院长,纪先生,邺行问心无愧,随他们走一趟便是,大家无需担忧!”
“邺行,不可!”
林若澜面色凝重,适才他与段宵从外面回来,刚到书院门口段宵就莫名被官兵抓捕,他情急之下去找了院长道明原委,若是段宵此时被押送官府,必是先入大牢,何时审理还不知,他本就怀疑此事有人栽赃陷害,铁了心针对段宵,若是不让他吃些苦头,不可能顺利出来,搞不好还有可能丢了性命。
即使能顺利脱身,但大瑞有律例,但凡有过牢狱官司在身者便失了参与乡试的资格,无法考取功名,无异于断送了一辈子的大好前程。
纪渊也开口道:
“这位学子品学兼优,向来谨言慎行,绝非做出此等行径之人,此事怕是另有蹊跷,还望明察!”
林若澜紧跟着追问:
“敢问那报官者何在?何时报的官?又是何时失窃?昨日他……”
“够了!”
陈都头一个头两个大,不容林若澜说完,便打断道:
“适才我已说过,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各位若对此案有质疑,大可去公堂理论。
此处既非公堂,我也不是来审案的!你们和我一个当差的说这些,没用!”
文重道:
“陈都头,可否听我一言?
此事既是发生在我青云书院,陈都头可否将人交由书院来查办,书院定当秉公彻查,若此人确有作奸犯科之实,自会将人送去官府,依法处置!
陈都头意下如何?”
“院长大人,您就别为难咱们这些当差的了,今日我若不将人带回去复命,便是我失职,这些兄弟也都得跟着受罚!
此事多说无益,今日无论如何,这人我都是要带走的!”
林若澜道:
“那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带走!”
陈都头好话说尽,此时终于变了脸色:
“大胆!……”
文重一摆手,凛然道:
“你们可知,今日区区一名学子,有可能便是他日国之栋梁!
身为院长,我要对每一位学子负责,既不姑息作奸犯科,也不任人冤枉诬陷,若因一桩官司一个错判就毁了一名无辜者的前程,不但是书院过失,亦是国之损失!还请阁下三思!”
众学子们听了院长这番话,肃然起敬,热血沸腾,不管是与段宵相熟的还是不相熟的,甚或有些嫉妒、平日里瞧不上的,此刻也都站在了同一阵营。
文重低声对身旁的文之宁道:
“之宁,你带着苏姑娘先回去!”
“父亲不走,我便不走!”
苏攸攸也跟着道:
“我也不走!”
文重见状便也不再多言。
那边陈都头看着这些个目光灼灼的学子们,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感觉自己是在以一个帝王的视角,审视着未来的文武百官。
但很快他便恢复理智,抱起手臂,好整以暇道:
“院长这么说,是不信任咱们官府办案了?
呵,院长说的也没错,日后这些个学子指不定都要封侯拜相,权倾朝野,但那又与我何干?我等小小官差,能顾得了眼前生死便已自求多福,哪里管得了那么长远?”
说罢,将手一挥,高声道:
“都给我听好了,我等今日乃奉官府之命捉拿窃贼归案,任何人不得妨碍!
还是那句话,各位若对此案有质疑,大可去公堂理论,此处不是公堂,我也不是审案的!若再有人胆敢阻拦,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此言一出,官兵们齐刷刷亮出了明晃晃的兵刃,而以文重为首的书院众人,仍是丝毫不肯让路。
官兵一步步逼近人群,眼瞅着就要碰道挡在文重身前的文之宣与萧渐逸等人的衣角时,后方寝舍突然传来“咣当”一道开门之声,一道低沉浑厚的语声响起:
“你不是审案的,那就去找审案的来,莫要在此处吵吵嚷嚷!”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苏攸攸听得出来,这嗓音除了孟灏没别人。
陈都头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想起适才阻止他们搜查的那三人其中之一,心头一阵烦躁,骂道:
“尔等何人?敢跟老子发号施令,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那边却又不见任何动静。
“这位都头,我看你还是听话,尽快把你们知府大人请过来为好!就地审案,倒也两全其美!”
谢恒说着,笑着看向陈都头,目光中除了戏谑,竟还有着一丝同情,陈都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仍然不信邪。
“笑话!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老子今日忙,懒得……”
还不等他说完,便突然感觉嘴巴里被人强行塞了东西,同时脖子上也感觉到一丝凉意。
十多个劲装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眨眼的功夫,两人挟持了陈都头,其余人则将距离文之宣谢恒等人最近处几个官兵的手中兵器给缴了,官兵们都傻了眼。
陈都头急得呜呜乱叫,却又不敢动,只得向最近处的一个官兵使眼色,奈何那官兵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劫持的那个黑衣人看不下去了,冷着脸道:
“速速去叫知府过来审案,否则他性命不保!”
那人说罢,还紧了紧手中匕首,陈都头汗如雨下,拼命点头。
那官兵恍然大悟,领命撒腿就跑,只是没跑多远又回来了,道:
“那若是知府大人他……他不肯来怎么办?”
还不忘同情地看着被挟持的陈都头。
陈都头心里五味陈杂,也不能怪他,以他对那位新知府大人的了解,上任半年来一贯狠戾冷血的做派,的确是不大会把他这么个都头的性命放在眼里。
此时屋内传出低沉语声:
“他若不来,便是罔顾他人性命,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如趁早脱了乌纱。”
那官兵吓得不敢走了,习惯性地看着自己的头儿,陈都头眼睛一瞪,还不快去!这回他倒是看懂了,再次撒腿就跑。
……
江宁府衙内,两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在饮茶叙话。
“这是上好的洞庭碧螺春,裘大人请。”
户部侍郎裘天明端起茶杯,浅尝一口,叹道:
“都道江南佳丽地,果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好地方,一年不见,晋中老弟越发容光焕发了!”
江宁知府孙正孙晋中微微一笑,道:
“裘大人说笑了,此处纵有万般好,又哪里比得上裘大人,能够守在天子脚下,呼风唤雨,左右逢源呢!”
“欸,这是哪里话,不过混口饭吃饿不死罢了!晋中老弟仕途坦荡、春风得意,去京城还不是迟早的事!”
二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此时忽然有人来向孙正回报:
“凌珊小姐说有要事,要见大人一面。”
孙正敛了笑容,道:
“她能有什么事!我正忙着,无暇见她!”
继而又沉声道:
“让她好生在家中学习礼仪规矩,进京前这些时日,莫要再出门了!”
“是。”
属下退下后,孙正向裘天明摇头苦笑,裘天明道:
“晋中老弟这是要将令爱送去京城?”
孙正叹了口气点头道:
“是康王妃的意思!”
裘天明恍然:
“康王与康王妃多年来伉俪情深,奈何膝下无所出,康王妃与晋中老弟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自然也是令爱至亲之人,此去京城,于晋中老弟而言,说不准也会是好事一桩!”
孙正端起茶杯,正待说话,属下又匆匆走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孙正面不改色连问道:
“哪个都头?在哪办差?谁派的差事?”
“回大人,是陈都头,在青云书院,说是朱大人派的。”
“青云书院?”孙正若有所思,随即又道:
“既是朱郢派的,那找他去便是!”
属下面露难色,道:
“那小吏说,书院那边只让孙大人去,还说有话带给大人。”
“书院?文重吗?”孙正与裘天明对视一眼,心中疑惑。
“小的不知,但听那小吏的意思,似乎……”
“让他进来回话!”
属下应声去了,片刻便带了那官吏上来,一上来便双膝跪地,哭喊道:
“知府大人救命!”
孙正皱眉道:
“是谁让你来的?带的什么话?”
“是……是……?小的也不知是谁……”
裘天明看那小吏傻不愣登的模样,觉得甚是新鲜,极力忍着笑。
孙正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那官吏吓得忙道:
“回大人,是陈都头,陈都头让小的来请大人过去,去……去青云书院审案,大人若是不去,那些人便会杀了陈都头!”
那官兵说到这里,果然见孙正不以为意,便硬着头皮继续道:
“还……还说……大人若是不去,便是……便是罔顾他人性命,在其位不谋其政,还有,还有……”
那官兵摸着脑袋一时想不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孙正,眼睛一亮,指着他的帽子道:
“哦,不如趁早脱了乌纱!”
孙正紧握双拳,面色铁青,切齿道:
“文重!”
那官兵连忙摆手道:
“不是不是,这话不是书院院长说的!”
“那是何人!?”
“小的也不知,只听到那人说话,未见其人!”
孙正还在气头上,裘天明却是若有所思,青云书院向来不问世事不涉党争,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历来在此执政的地方官员即便不主动交好,也会与之行方便。今日之事看似闹剧,但那说话之人,既非书院院长,定然身份特殊,难道……
孙正见他神色有异,也恢复理智,问询道:
“裘大人有何指教?”
裘天明呷了口茶,断然道:
“既是审案,只要人在,哪里不是申?不若我随你同去青云书院,咱们路上细说。”
孙正见这位纵横官场多年的老狐狸竟然是这个态度,便也不敢怠慢,忙道:
“速速备车!”
紧接着又吩咐一句:
“去叫朱郢也来!”
“是!”
跪在地上的小兵顿时如蒙大赦,心中默念:幸不辱命,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