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之前安荣伟总是担心安未心思上会排挤费鸣,两人相处不好,可现在看来,这个担心纯粹是多余的,两人相处实在是过于好了。
晚上睡前,安未刚洗漱完毕要回卧室,忽然发现费鸣房间的门儿正开着,看过去,费鸣正背对着她,面对窗台打电话,许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他微低着头,揉着眉心,有些惆怅的样子。
其实他讲话声音很低,根本听不清他讲的具体内容,但偏偏就是在这样含糊的气氛中,那一声声叹气如此明显,沉重而怅惘。
然后,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微垂着头,平日里总是高冷疏离的他,此时竟显得无力而消极,最后那一声许是因为太无奈了,居然有些轻笑的味道,“你说,我在这么远的地方,能有什么办法?”
桌子上有一盏台灯,很亮,但是发出的是微黄的灯光。费鸣垂着头,整个人都笼在了光的影子里,泛黄的,透亮的,连发丝都沾染着光的亮度——那瞬间,单薄的竟像是透明的一样。
仿佛一戳就会垮下去,或者直接破碎了似的。
安未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痛,像是被狠狠撞了似的。
她竟有个冲动,从后面给他个互助互爱,支撑的拥抱。
冲动不可怕,可怕的,是竟然真的付出了实践。
在万事拖拉的安未身上,她从未想到,在这种事儿上,自己的执行力居然这么强。
她慢慢地走过去,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想要从后面给他一个拥抱……
然而刚接触到他的衬衣,费鸣便突然回过头,看样子也是被吓了一跳,身体往后一倒,然而他后面已经是桌子,退无可退了,便后仰着腰,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看着安未,“你要干嘛?”
安未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她往后退了一步,灵机一动,“我来问你,有没有衣服要洗。”
“没有。谢谢。你走吧。”
“有的话就给我。”安未端着盆,看着费鸣的眼睛,说的情真意切,“洗一个人的也是洗,洗两个人的也是洗,我不浪费水。”
“不想洗。”
“是不想洗?不是没东西要洗?”安未微微簇起眉头,随即又绽放出小脸,“怎么了?你是不好意思了吗?”
“……”
“哎呀,既然已经来到我们家,我们就以兄妹相处,要亲如一家。我看你这个衣服很贵,机洗会被洗坏了的。来……”她开始伸手往他身上扒衣服,热情洋溢地邀请,“来嘛,不要不好意思。”
“……”
费鸣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往旁边一站,颇有些嫌弃地说,“你有病就去治,行不行?”
“……”
“不需要给我夹菜,不需要帮我洗碗,更不需要帮我洗衣服,”费鸣觉得自己要无语死了,再加之刚才那通电话打的实在是不怎么愉快,连带着他此时说话的语气也有点冲,“大家非亲非故的,麻烦你正常点行不行?”
安未被吼愣了,笑容却也没有彻底消失,就这么僵在脸上。
“我……我是太过火了吗?可我觉得我们没有非亲非故的,”她讷讷地说,似是生怕再惹他不愉快似的,声音都降低了不少,“我想,既然你已经来我家了,那我们至少现在就是一家人。我想不管你之前,或者现在遭遇了什么……我都想……都想给你一点家庭的温暖。”
“你不要觉得自己可怜,费鸣,从此以后,有我的一口饭,就有你的一口饭。”
“你不要觉得自己没有归属感,这以后就是你的家。我爸就是你爸。”
“你也不要愁自己的生计和生活。我看你刚才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大问题,如果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你就说,我有钱,我没有钱的话我可以找我爸偷……不是,要。总之啊,该要钱就要,该吃饭就吃饭。”
“反正……不用担心,”安未说到这,已经有些红着脸了,并不是因为羞涩,其实倒像是激动居多,“我……能养活你。”
彼时的少年看着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纯棉短裤短衫,头发凌乱地散着,大概是因为刚洗漱过,头发上晶晶亮,鼻尖上晶晶亮,嘴唇上晶晶亮,那双眼睛上更似是浸满了湖水,也是晶晶亮的。
她也就到他嘴巴间那么高。
她许是因为发育的晚,身材其实有点干瘪,远不如之前他的那些朋友那般饱满好看。
她上身短,下身却很长,皮肤不算是很白,应该属于小麦色。
……
费鸣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好像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很二的……小妹妹。
见费鸣微抿着唇不说话,安未又说,“你如果有什么愁事可以告诉我,不能帮你,排解一下也是可以的。我也可以……”她歪着头,蹙眉认真想了想,“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当你最坚实的后盾。”
说到这,她似乎是为了表决心,还五指攥成拳头,小小的挥舞了下。
“你……”费鸣扬起手,“先……”
“谢谢我?都一家人啦,不用谢。”
“我是说你鼻尖上有牙膏沫,你先擦一下。”费鸣转身,抽出一张纸,“给你。”
安未愣愣地看着费鸣,然后……一溜烟跑了。
安未跑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呼呼喘气,然后,狠狠地抹了自己鼻子一把——果真,有泡沫的痕迹。
死费鸣也是,没事儿出什么声啊。
安未因为喜欢看书和写作,是有一种文人的“浪漫主义”情结在的。文人的最大毛病就是过于沉浸。她刚才一直沉浸在自我设定的“舍己为人顾费鸣”的情境里,费鸣一出声儿,把整个意境全破坏了。
一破坏,方知多尬。
类似于剃头挑子一头热,自作多情般的尴尬。
而另一边,费鸣想起方才安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如安未所想,他刚才确实是经历了一个比较难过的时刻。有没有家呢,好像是有的。但是呢,有家却不能回。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起,费鸣接起电话,“喂。”
“什么?我知道了。”他声音低沉,脸色一点点变暗道,“我会尽可能地回去的。”
“我可以回去,但是我担心的是,我回去,他们还会把我给送回来。再想折腾,事情便不是那么容易了。”他唇弧扬起,“那个老头子,不是干不出来这件事。”
有一种父母之爱叫做“守护,”家里出了事情,一家人寸步不离地守护在一起,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然而另一种父母之爱,叫做“推开。”
从费家出了事情的那一刻起,费鸣的家长就做好了计划,把他不顾一切地推到了这个偏僻的,他以前以为鸟都不拉屎的地方。他门不想让他经历任何风雨。
可是,这可能吗?
当家人都遭受变故,甚至性命之危的时候。这样的保护,就成了无法心安理得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