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主子?
主子,这是多么不符合社会主义主旋律的词汇!开玩笑,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然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也不算错。”
小厨房里,安荣伟正在炒蒜苗拌腊肉。在噼里啪啦的油炸声中,在袅袅升腾的油雾中,他轻笑着下了这个结论。
安未无语了,一把扯住爸爸的胳膊,“凭什么啊!”
凭的是很久很久之前,费鸣的爸爸,对安家曾有救命之恩。
但是,具体这个恩情是怎么回事,安荣伟没提,只说太复杂,说了她也不懂。
至于费鸣的到来,是暂时的。费鸣他爸那边暂时有点麻烦,照顾不来这个孩子,于是把他派到了他们家。
安未想了想,“所以说,他这算是借住在咱家?”
“算……是吧。大人的事儿,说多了你也不明白。”安荣伟解下围裙,拍了拍手,“你去叫费鸣来吃饭。”
彼时的安荣伟还不知道,他这个女儿已经从知音这类杂志上吸收了很多狗血营养,胸有千壑,有容乃大,上限没个边,下限更是大的很,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不好接受的问题。
这时候的安未还残存着“也许是她爸对过去的□□不好意思提”的想法,走到门口突然又折回,有点不死心却又带着点希冀地,“爸,你就认真的告诉我,我和这个费鸣,确实没有血缘关系,对吧?”
“……”安荣伟一怔,“对。”
“连远房亲戚也不是?”
“不是。”安荣伟差点喷出来,“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早就告诉过你,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安未古怪地来了一句,“那就行了。”
“什么行不行的,”安荣伟再一次嘱咐,“总之,你都要好好待人家。”
好好待人家……这句话频繁在这几天被安荣伟提及,比“该吃饭了”的次数都多。
于情于理,是该好好的待。
但是,是亲哥还是纯借住关系……这个待法也就不一样了。
翌日,安未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严证和薛金金。薛金金沉默两秒,突然“哦”了一声,“不过我早就觉得你俩不会是兄妹。”
“对对对,”严证跟着附和,“其实想想,世界上哪儿有那么玄乎的事儿啊。就概率特别低。”
“其实从面相上看就很好判断啊。人家长得那么帅,你长得这么……嗯,就怎么可能是亲兄妹呢?”
“……”
安未彻底无语了。
语言攻击也就罢了,但是哪两个人之前言之凿凿推断来着,说两人肯定是血亲?
“不过话说回来,这都快上课了,他怎么还没来?”薛金金往她身后指了一下,“你俩住在一起,没一块儿走啊?”
安未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手从口袋里掏啊掏,里面有俩钢镚儿。
是想一起走的,至少昨天安荣伟是这样下旨的,费鸣作为新同学,你要带着人家一起上学校。
两人一起出了家门。
结果,到了路口的时候,费鸣突然回头看她,唇弧微勾,“给你两块钱,别再跟着我。”
他说话的口气和对一只狗说,“给你块骨头,你好好听话”一个样。
安未瞪圆眼睛,看着费鸣。
感觉这语气可太美了。
然而,很快,安未就觉得不是太好了。
距离上课还有四分钟的时候,费鸣座椅空空,还是没来。
该不会是走失了吧?
脑海里刚流露出这个想法,教导处刘主任赫然出现在门口,厉声道,“六班费鸣打架,扣三分!”
刘主任随即愤愤而去。班长林泽涛情急下起身,“刘主任,可费鸣只来我们班一天,他……”
“来一天也是你们班的人。”
众人立即噤声。
费鸣像是没听见大家的负评,或许他就压根没听见,因为他依旧是耳朵里塞着耳机,一副漫不经心的做派。然后,往桌子上一趴。
没过几秒,安未就觉得自己的椅子被踹了两下,“咚咚,咚咚……”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椅背太靠后了,影响到了后面的同学,所以使劲儿搬着椅子往前靠了靠。然而,后面同学又踹了过来,一下两下……
安未回头,“有事?”
费鸣抬眼,“下节什么课?”
“语文。”
费鸣起身,手机收到口袋里,一副要走的架势。
安未愣了,“哎!你要干嘛?”
“出去。”
“出去?去哪儿?”安未急了,“来不及了,还有两分钟就上课。”
他唇弧微勾,齿间发出“嗤”的一声笑,抬脚就走。
眼看着他都要走到门口了,安未忍不住了,小跑过去,伸手拽住他袖子,再次提点,“大哥,下节是语文。老班的课。”
“知道。”
胳膊一扬,甩开她的手——
人家就这么走了。
安未瞠目结舌。
几乎是他前脚走的工夫,后脚陶老师就来了。果真,一眼就看到了费鸣的位置。
“费鸣!”陶老师随即点名,“安未!”
安未起身。
“费鸣呢?”
“好像是……出去了。”
“去哪里了?”
安未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陶老师扬声,“以你们的关系,你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
这句话杀伤力极大。
安未甚至感觉,陶老师这话一说,大家的听课专注度都直线下降,因为整节课四十五分钟,大家看她的次数比看黑板的还多。
然后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大家纷纷冲过来问她,“你到底和费鸣什么关系呀?”
我能和他是什么关系?
“现在他又不是我哥。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对吧?”学校小超市门口,安未倚在大树上叼着个雪糕,薛金金捧着瓶冰红茶,“我真的是守住了道德底线,没有落井下石。”
“那他到底去哪里了?”严证感叹,“真的够胆啊,先是打架,后来又明目张胆地逃班主任的课。啧啧,胆识过人。”
薛金金也是很怅惘的样子,“可惜了,长这么帅,却是个问题少年。”
薛金金随即被团委的老师喊走了,安未和严证往教室方向走,没走几步,却见严证眼睛突然瞪大,“哎,那是不是费鸣?”
果然,不远处,那个黑衬衣黑牛仔的少年,正是费鸣。
在人群中其实还是很容易发现他的,第一,大家都穿校服,就他穿的常装。第二,他身形颀长,气质实在是独特。在当时他们还是灰头土脸的高中生style里,费鸣就已然有点时下少年idol的优质色相,干净,矜贵,还有那种不合群的疏离与傲气。
鹤立鸡群。
安未和严证互相对视一眼,眼看上课还早,便偷偷跟着他,只见他捧着一本书,四绕八绕地……然后进了后花园。
严格的来说,这个后花园根本不是个花园,更像是个年久失修的古早游乐园现场。花圃里的花未经打理都成了残花败柳,还有滑梯、秋千、跷跷板等缺胳膊短腿儿的游乐设备——据说这里本来是个幼儿园的,因为经营不善,关门了。
平常他们这些同学从不来这里,因为此地气质实在是太出众,学校论坛上还曾经设了个专栏,叫“幼儿园灵异事件。”
据称闹鬼。
然而安未眼睁睁地看着费鸣在滑梯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然后,捧着书本看书。
“他图的什么?”严证对此十分疑惑,“逃课也不干点更刺激的,居然找这么个地方看书?简直是枉做了逃课这么伟大的壮举。”
“……”安未想了想,“你怎么知道人家看书不刺激?”
“书能有什么好刺激的。”
“你看看你,最近没读多少书吧?有的书很刺激的。”安未抿了抿唇,“还必须得偷偷地看。否则就容易……算了,说多了你这个年纪也不懂。”
“……”
“你还是保留这个年纪难有的纯真吧。”安未有些惋惜地看着严证,“毕竟在你这个年纪,有的同学已经很邪恶了。”
安未拉着严证离开,在快走出后花园的时候又忍不住回了下头,“哎,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接下来的两节课,费鸣都没到教室。转学第二天就公然旷课,彻底坐实了坏学生的名头。
午间。
安未最盼望的吃饭时间到了。
她最近食欲奇佳,炸鸡腿把子肉小酥肉什么的买了一大堆,薛金金皱着眉头看她堆成小山的餐盘,“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女生?”
“怎么了?”
“吃这么多,也不怕发胖。”
“青春期,”安未昂首挺胸地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薛金金冷笑,“那你青春期可真够晚的。”
安未拉着她就跑,“我们找个方便看电视的桌子吃饭。饿死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餐厅上方挂有一个巨大的电视,虽然播放的通常都是新闻,但也比没的看好。
安未一路披荆斩棘穿越人海,终于带薛金金找到了个看电视的最佳位置。
此时电视上正播放着新闻,“fm集团近日遭遇财政危机,总裁费长林表示其违法传言为假,将尽一切努力解决目前困境。”
“fm也要垮了啊,我还有他家的一件衣服呢,死贵死贵的。人家送给我爸的,”薛金金说。“一件t恤就要九百块,我都舍不得穿。”
安未边吃边摇头,“我不知道,反正通常这样的名牌都和我没有关系。”
薛金金突然怪声怪气的,“哎呦,某个人正经课不上,吃饭的时候倒是来了。”
循着薛金金的目光看去,安未又看到了费鸣。
端着餐盘,低垂着头,坐到了一个十分不热闹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