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花店
锦葵刚摘掉手套跑出门,学长就提着锦葵的包追了出来,语气着急地喊着她。锦葵回过头接过包,学长看见她着急慌乱地险些落下泪来,忍不住问。
“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有人陪着啊?”
“不用了……我先走了……”
锦葵胡乱提手擦了擦眼角不知什么紧张落下的泪珠,然后就要继续跑,忽然手机又响起来,她停住脚步打开一看。
[你回去吧,我已经走了。]
锦葵瞬间浑身一僵,仿佛一下子连怎么迈开脚步和呼吸都不会了,她姿态笨拙地停在路中间,忽然下课铃响了,周围行人车辆欢快行驶,她停步不前。
然后手机又响了,是第二条消息。
[我们还是分手吧]
她感觉身下一软站不稳险些摔倒,然后她双目被急速涌出的泪水搁浅,视线一片纯白。
直到身后的学长跑过来扶住她,神色焦急地问她怎么了,她礼貌地挣脱学长的手臂,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没关系。”
远处另一条路边的时麓,戴着棒球棒和口罩,纵然身量挺拔也辨不清是谁。
目光所及的锦葵和她身后的高个子学长,俊男美女,穿着干净笔挺的白大褂,路人看上去都觉得十分般配。
他立在原地剧烈喘息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回过头不去看,一边往反方向走去一边逐渐窒息。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收到了回复,简短有力的一个字,仿佛是一把匕首。
[好]
五年前,青荷二中操场台阶下锦葵微笑着赠予自己的光亮,在冬天的时候就已逐渐黯淡了,如今终于全部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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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秋)
离开忍冬家之后,回到青荷市后,锦葵将自己的花店卖掉了。
她用卖掉的钱,再加上大学四年兼职赚的钱凑了凑,去麓川市重新开了一家花店,名字还是叫观夏季止。
起初王荣枝很不赞同,觉得她跑那么远的地方开店不放心,而且家里花圃的鲜花也难以外销。
但是锦葵现在大了比以前更执拗,王荣枝和锦向华两个人都说服不了她。她分析了一下,说麓川市的花店不多,而且也有很多花农,所以市场很大而且批发鲜花也不贵。
最后他们只能同意。
开业那一天选在了十一月一号,锦葵的店面不是很豪华,装修的是锦葵喜欢的简约风。开业做活动,门口摆了很多花。
傅远和忍冬都来了,还有很多附近的居民都过来看热闹,现场十分热闹。锦葵不是小孩子了,面对这么多人的时候也不会慌乱不知所措了。
直到剪彩完成之后,锦葵邀请了一些客人进来参观,最显眼的架子上摆放着已经生长得茂盛浓烈的八月盛夏,金黄色的花蕊如同盛夏傍晚的火烧云,亦或是金秋的晚风。
当天一直忙到很晚,到了晚上的时候,锦葵随机筛选了一些客人去附近著名的小吃街吃烧烤。
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喝着啤酒吃着烧烤,此刻已是盛夏尾声初秋时节了。锦葵语气熟络地跟新邻居还有潜在的客人们喝酒聊天,笑意斐然。
傅远和忍冬在锦葵身侧,一脸惊讶,傅远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忍冬拦住了。
锦葵仿佛忘记了自己有胃病这回事,难得放纵一回,将酸涩的啤酒一口一口地灌,大口吃着烧烤,仿佛不像自己了。
后来傅远和忍冬看不下去,帮锦葵陪喝酒,直到后来夜深了客人差不多也都吃完了的时候,锦葵感觉忽然变冷了,空气里都是寒气。
她搓了搓裸露在外的胳膊,瞬间清醒了过来,即便她一直都没有醉。
周围热闹的小吃街喧嚣肆意,仿佛海边的浪潮声一样此起彼伏,在锦葵的耳边吵闹着。锦葵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李师傅。
“喂?”
“锦葵小姐啊,今天听说你在麓川市开了花店?怎么都不跟我说一下啊,幸好我及时发现,让人送了些礼物过去,希望不会太晚。”
李师傅的嗓门很大,听到这声音傅远和忍冬都十分好奇,锦葵摆摆手示意没事他俩才方向下来,她语气老套地回答。
“啊呀李师傅,你这是做什么呢?我是晚辈,这种小事哪能告诉你让您破费呢?以后免不了是要合作的呀,现在不急的。”
锦葵一边说着一边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然后自己的话虚假客套得不得了。但是对面的李师傅却是哈哈一笑,爽朗地道。
“没关系啊,你开花店,我做花农,岂不正好?哈哈哈你先忙,我还有事。”
“哎好的,李师傅您先忙!”
锦葵最后寒暄了几句,然后挂掉了电话。看到傅远和忍冬一脸惊讶地盯着自己看,最后一起朝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她笑着摇摇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同样的手指,那个人曾经也是这么对着自己比出大拇指点赞的,配上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
结完账之后,锦葵回到了花店里,门前一片冷清黑暗,寂静中挺拔而立一个高大的人影。
察觉到动静之后,那人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三人都无法熟悉的脸。
“时麓?”
“你怎么在这里?”
忍冬和傅远先后吃惊地问,时麓抬起头,他今晚总算是没有戴口罩和帽子,一张越发成熟坚毅的脸显得更加帅气,被岁月增添了些冷漠的韵味。
锦葵没有说话,黑暗里,他慢慢挪动身子,露出面前放在花篮里满满当当的向日葵。
仿佛一瞬间,那些金黄色的向日葵都绽放出来太阳的光辉,将锦葵的眼睛刺的难以睁开。
忍冬和傅远随便找了个借口,就一起迅速离开了,锦葵后退半步也想要走,却发现自己哪也去不了,家就在面前。
“开业大吉。”
时麓望着三人的反应,忽然笑了,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在了和锦葵保持一定礼貌的距离位置。
有那么片刻,锦葵感觉时麓又变了,他仿佛和刚回到麓川市看到的那个样子又不一样了。
如果说当时二人见面都是一脸诧异,此刻,他们却又都平静淡定得反常。
就像是二人分离之后,他历经千帆,踏过万浪之后,仅仅用一个朴实无华的笑意,便让二人重新回到了过去。
锦葵背着手,却又往后退了半步。沉默之后,她终于抬起头看着他,面色沉着地问。
“嗯,祝福收到了。”
时麓愣在原地,上次的板寸头已经长长了些,细碎的发尾在晚风中凌乱地舞动着,让人联想到毛茸茸的大型犬。
但是他过于深邃幽静的眸眼,隐没在黑夜里,却比黑暗还要漆黑。
“那我先走了。”
时麓点点头,仿佛一瞬间又重新变成了冷漠的送花工人,他走到车子前面,刚要上去,忽然听到锦葵比风还轻的声音。
“我想好了。”
时麓一手扯开车门,转过头笑得恰到好处的礼貌,问。
“想好了什么?”
仿佛是隐藏在骨子里的自尊心作祟,锦葵往前又走了一步,比他笑得更加自然更加开心。
“想好了花的名字。”
“哦……叫什么?”
“八月盛夏。”
锦葵的声音轻飘飘的,但却像在风暴中扑腾着翅膀不放弃的蝴蝶一样黏在时麓的耳朵上,他动作停了下来,转过身继续说。
“挺好的名字,花语是什么?”
锦葵一瞬间仿佛伪装不下去了,她深呼吸了一口,声音几乎轻不可微。她轻描淡写地答。
“盛夏与爱永远炽热且永不凋谢。”
“挺好的花语,估计……到时候情人节估计会有很多人来买。”
时麓点点头,似乎以一个专业的花农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肯定地说。
锦葵忽然笑得更加灿烂了,她忽然想起来,当年百日誓师的时候,有一个人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肯定自己的文笔,说她的文笔像一种花。
他曾说她的文笔像一种花,在信中也说过她本身就像一种花,名向日葵。花语有两个,锦葵当初认为第二个更像时麓的性格,自己是第一个。
如今看来,锦葵觉得自己仿佛和时麓完全相反过来了。
锦葵的花语是: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而时麓的花语是:沉默的爱,没有说出的爱。
最后,时麓又转过去,准备上车。忽然锦葵想到了什么,一把拉开包取出里面小心叠好的信纸,冲过去问。
“你知道毕业聚会那天,我也和他们一起去问班主任要过这封信吧?”
时麓肩膀一怔,他沉默了一下迅速调整好状态,没有回头,小声说。
“不知道。”
锦葵不相信,但是她还是打开手里的信纸,一把拉住时麓的胳膊,大声问。
“你自己看看,这个信是你高三的时候放到我的信封里面的吧?这个字迹这个署名就是你!”
锦葵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失态过,时麓被她抓住的胳膊一怔,他转过头来极其克制地说,声音沙哑。
“那都是过去了……”
锦葵被时麓毫无波动的眼睛刺伤,她摇着头,不肯罢休地把信纸举到时麓面前,指着那个最后一段的位置凭借记忆脱口而出。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将来我们不论是从未在一起过,或者是在一起后又分离了,如果你留给我的光芒消失了我变得懦弱了,请你,再分给我一半光亮,替我,替我们,再勇敢一次。好吗?这不是当年的你,跨越了时空在为将来的你,将来的我们做好准备,留下一个缝补一切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