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9章 以物易物（下）
和齐鸣在之前遇到的那件青铜卣一样，尊也属于古代酒器中的盛酒器。在注重礼制的古代，盛酒器里也有三六九等的分别，论地位尊在所有盛酒器里排第一位。
它是一种在典礼或君王赐酒于臣下用的酒器，它的造型通常是敞口，高颈，圈足。 表面经常饰有动物形象，是历代王朝的稀罕物，凡是留存至今的都是国宝。
华夏人最熟悉的尊，大概就是四羊方尊。
齐鸣和林轩，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得震惊，甚至是不堪，正是因为眼前的青铜子母象尊，是完全不亚于国宝“四羊方尊”的存在。
商朝的青铜象尊，华夏大地至今为止一共也就出现了3件。
目前只有1975年在湖南醴（li）陵出土的，醴陵象尊还存于国内。另外两尊，都在清末民国时期，被倒卖到了国外。
一件现藏于法国巴黎吉美亚洲艺术博物馆，这一件是三件象尊里体型最大的。
剩下的那件，就是齐鸣眼前的这子母象尊。而且和另外两件象尊不同，面前这件象尊是三件里，唯一一件器身，器盖都齐全的，是真正的全品。
自打那天在交易现场见识过了青铜器后，这几天齐鸣在家狠狠的恶补了下青铜器相关的知识，象尊作为最独特，且最稀有的一种青铜器，自然是绕不过的。
眼前这件青铜象尊整体敦实厚重，象鼻中空与腹腔连通，高举做注酒口，象身装饰“满花”、“三层花”，造型华丽，通体用云雷纹打底，上饰夔kui纹、鸟纹，四足部位装饰有虎纹。
大象口中伸出短粗的门齿，又因为背部用小象作为盖钮，所以被称为子母象尊。这件青铜器并非近代出土，而是一件传世品，具体的出土时间未知，出土地点据说是在长江的中下游。
史料记载，它是在清末的时候，通过日本的中山商会，被倒卖到了美国，最后被珍藏在弗利尔美术馆。
而且象尊和其他的尊还不同，它的价值并不仅仅在铸造工艺和它的稀缺性。哪怕它身上没有一个铭文，都有着独特的历史意义。
在《吕氏春秋·古乐》记载“商人服象，为虐于东夷。周公遂以师逐之，至于江南，乃为《三象》”
这段话说的是，从商朝起，我们的祖先就已经驯化大象作为战争工具，用于对东夷的征服活动。但在周朝灭商后，周公东征，一路将商朝的战象部队驱赶到南方，还创作了一首诗歌《三象》作为纪念。
商朝的中心是如今的河南省商丘一带，现代人很难想象，这片地区曾经也是大象的栖居地。
但商代象尊的出现，从侧面佐证了《吕氏春秋》的这段记录，而且当时既然能够装配军队，也可以证明，大象的种群数量并不低，动物学家和气候学家，甚至能结合大象生活的条件，推断出当时中原地区的具体气候条件。
而这就是文物存在的意义，它并不只是摆在橱窗里的一件艺术品，它是除了史书外，现代人了解古代唯一的渠道。甚至它们比史书更可靠。
写书的人会说谎，而东西永远不会。
齐鸣是怎么都没想到，这布莱尔居然是想用这件东西来换，而且更疯狂的是，对方竟然直接将实物就这么带到了他家里，这已经不是诚意满满这么简单了，简直就是要满到要漫出来了。
而且他也明白过来，为什么这布莱尔刚才和安德鲁争论时，一直坚持那幅画的估价是3千8百万美元。因为目前华夏青铜器在国际上最高拍卖价就是3千3百万美金。
那是2017年的价格，算上这6年的通胀和象尊的特殊性，这定价算是合理。对方打的完全是一换一的主意。
“齐鸣，这件东西，我看不懂，要不让我爹来看看？”
林轩轻咬舌尖，努力让自己从震惊的情绪中缓过来后，认真的提议道。
就在刚刚，他仔细看过了这件子母象尊，甚至从弗利尔美术馆的官网上找来了高清图片。
眼前的青铜器不管造型，纹饰，甚至是铜锈的位置，都和官网上的象尊图片无一区别。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自信起来，反而不敢断定这就是真品。因为它太尊贵了，
林轩只是朴素的认为，只要带脑子的，谁会用这种近乎国宝级别的物品，来交换一幅鬼画符，而且他也是没想到，齐鸣说的帮着把把关，把的是这种关。
他明明才是个出生不过320个月的孩子啊！让他把关这种亿级的东西，不带这么为难一个孩子的。
“年轻人，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不信任，还有轻视。”
就在这时，布莱尔看着林轩，语气平淡的道。
“先生，您可能误会了，我没有这意思。”林轩赶紧出言解释。
布莱尔缓缓走向子母象尊，带着手套的手轻轻拂过象尊表面的纹饰，他的眼神透露着欣赏，但却没有见到马克罗斯科画作时的狂热。
在西方，华夏青铜器很受市场欢迎，价格也连连攀升，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上面的纹饰。在现代华人眼里，并不规则，狰狞甚至粗狂的纹饰，却和西方推崇印象主义表现主义，不谋而合，因此青铜器的身价才水涨船高。
“我认识很多华夏的藏家。”布莱尔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在跟他们交流时，他们很多时候都会强调，华夏有5千年的历史。而且每当提到这时，看向我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一种鄙夷。
确实，一个国家能以千年做单位，这很让人羡慕。”
布莱尔语气诚恳，齐鸣和林轩都能从他语气听出，这话应该是发自内心，随后又见他轻轻一耸肩，自嘲道。
“毕竟，我们美国建国都还不到3百年。但我始终认为，衡量一个国家，一个文明，不该只看它的年代，否则世界第一强国应该是韩国才对，毕竟他们可是宣称有6千年的历史，比你们还多1千年。”
齐鸣和林轩听着都不禁莞尔，很难得他们听懂了这份美式幽默。
布莱尔起身，这次走到了马克罗斯科的画前，继续道：“这幅画，距今不会超过50年，而那件象尊至少3千多年，这一比较，它确实很渺小，但它就是属于美国的历史。
一个华人藏家曾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很喜欢＜彼之敝草，我之珍宝＞，它在你们眼里，或许只是一份涂鸦，但却是美国近50年来最伟大画家的作品，把它带它诞生的地方，保存1千年，2千年，甚至3千年，就是我的责任。”
“啪啪。”
齐鸣轻轻鼓掌，他认可的点点头，同时手指向了青铜子母象尊，插话道：“布莱尔先生，您说的很对，我想把它带回去，也是我的责任。虽然我还是觉得，5千年的历史肯定比3百年更伟大，但很幸运，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共识。而且，今天你和我就能同时完成这份责任了。”
林轩在内的所有人看向齐鸣，他这话说出，算是认同了交易。
安德鲁脸上露出一抹失望，齐鸣的话意味着至少7百万美元的差价没了。于他而言，也将损失至少数万美元的利润。
但作为中间商的他，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专业，率先鼓起掌，恭喜齐鸣和布莱恩，完成了交易。
齐鸣捕捉到了安德鲁刚刚的表情，他笑道：“安德鲁先生，你们的服务让我很满意，所以我愿意个人补偿3万美元，算是给您的奖金。很期待，和您的下次合作。”
安德鲁没想到还有这种惊喜，他激动的上前拥抱了下齐鸣。
这下子，房间里的人算是皆大欢喜。
意向达成，后头的事情就好办了，无非就是细节问题。而布莱尔也没辜负齐鸣的期待，展现出了欧美人凡事都要利益最大化的处事作风。
“齐，律师我也带来了，就在车上。我们可以现场起草协议，今天就能完成交换，这尊青铜器今晚就能搬进你的房间，不过我有个对我们双方都很好的提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考虑一下。”
布莱尔笑看着齐鸣，询问道。
齐鸣伸手示意他继续。
“我想在完成交易后，召开一个记者发布会，对外宣布，这次交换，实质上属于捐赠。这种消息，会让你我获得不少舆论上的支持，绝对有益无害。”
布莱尔信心满满的说完，原以为会一口应下，却是发现齐鸣和林轩的脸色都古怪起来。